黑信封(第90/125页)

太晚了。轮椅已经离开了大厅,穿过了人行道,辉煌的战果摆放在瘸子的腿上。

巨大的眼睛,快要哭了。魔术师两根手指头拎起两个袋子,另外两份留给朋友,权当作礼物,然后,他扬长而去。他用两根手指把袋子高举在空中,锥形袋子里面的无头鸡在不停地旋转。我该死的该如何处理这个战利品呢?我想要的就是冒险,就是挑战,就是胜利。现在,我把这两只死鸡带给摄影师。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也许,残疾的摄影师会回想起罪恶,也许鬼魂会准许我做见证人。

他听见背后人们的议论,声音很低,越来越低。他真想回去,想再次重复这种无理的举动,甚至想再次羞辱那些人,想向他们挑衅,想迫使他们远离排队等待食品的时候享受的那份平静。他们站在那里,等待着维持生计的可怜份额,等待着装聋作哑、忍辱负重换来的奖品。先生们,我缺席了,我真想对他们这样大喊。我在你们中间,但却又十分的遥远,重温多年前的噩梦,为的是摆脱今日的恐怖。为了逃避厌倦,先生们,为了逃避春天的歇斯底里,春天使我们感受到了污辱,春天像皮鞭一样抽打着我们的躯体,春天使我们失去了理智。我接受挑衅,我接受我自己,就这些。这就是我。我就是我称作星期五的这一天。先生们,我厌倦,这就是我的感受。纸袋跳起了华尔兹,猎手的猎物也在舞蹈。烧焦的空气,两只窸窣作响的塑料袋,每日重复着杀戮的屠夫,他的冰箱里走出两具模范的尸首。我们在一起,瞧,我们三个,在今天这个巨大的袋子里,面对着电车的电缆,随时准备跳下去,结束一切。一个片刻,一个原始、僵死的瞬间,一个巨大、高贵的机会,可以重新掌握控制权,可以让这个戏仿结束。我们在交通信号灯管制的路口穿过马路,交通灯使我们眼晕;我们头顶着无情的太阳,因为我们的厌倦而勃然大怒的太阳,我们背负着它的惩罚,小心翼翼地走过。到了花卉商店,然后到了斯坎波洛商店,盘点,不开门。在橱窗前,一位老妪正使劲儿地盯着里面布展的物品,她的肩膀疲倦地向下耷拉着,就像放置在那只皱巴巴的灰色口袋里的烧鸡。她枯萎了,她的背驼了,她被小心地放在一只标准尺寸的口袋里。

我们收集口袋,我们慢慢地挥舞着口袋。在毒性发作的日子里,袋内的尸体在发酵的粉色空气中旋转。危机四伏。无形的爪子朝我们逼近,随时可以将你抓获,但它却已经改变了方向,捕食他人去了。黑色的翅膀掠过,我们还活着。这是我们最大的权利,我们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奢望。我们毫无知觉地向前移动,仿佛处于静止状态。我们来到一个方形的物体前面,这是一栋房子,一段水泥楼梯,一个电灯开关,一盏灯,一个门铃。像明天一样,今天是星期五,像100年前一样,又是一个世纪,仿佛我们根本不曾存在过。

大门胆怯地打开一条小缝。看见了,它现在完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人。水汪汪的眼睛,头发束在脑后,矮胖的身子向左倾斜,两只手又小又胖。

“夫人,夫人,”陌生人结结巴巴。

“抱歉。”

“啊,对不起,我,嗯,库沙一家住在这里,不是吗?你是库沙夫人,对吗?”

“不,你弄错了。库沙夫人不在家,我是托利的一个朋友。我的意思是,我是库沙夫人的朋友,我叫——”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空气瞬间就把它给驱散了,托莱亚没有抓住。

“哈,嗯,实际上,我来这里是想看望奥克塔维安。塔维·库沙。”

他设法挪进去一小步。女人吓了一跳,但她没有力量阻止他。是的,当陌生人进入大门后,他遭遇到一条狗。它趴在衣帽架边上,黑色的眼睛盯着来者。

“我是奥克塔维安·库沙先生的一个老朋友。我很想见见他。我一直在到处找他……”

女人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温柔,但又十分警觉的神情。她身上穿着一种蓝色的工作服,像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像女佣,或是医生:任何人都有可能穿这种制服。

托莱亚从厨房里搬来一张小板凳,坐了下来。

“你知道,女士,刚才他们在分发橙子。实际上,我本人并不需要。但是,我看见大家在排长队,男男女女,上百号人,表情都很痛苦。我想,我们也弄一些吧。”

他看着放在凳脚边上的那两只装有无头鸡的袋子。

“既然我到了那里,我也不妨买一点。橙子,恰好……”他手指着那两个袋子,此时,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就在他那双奶白色带出气孔的鞋子边上。女人一声不吭,瞳孔放大,手紧紧地握着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