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92/125页)
托莱亚再一次手指着那两个装着无头鸡的袋子。他松开脖子里围着的那条深红色围巾。一个倦怠的斗牛士。
韦内罗夫人害怕地握着门把手,她只能这样:沮丧、迷茫、精力匮乏。
“看我,一个劲儿地唠叨。实际上,亲爱的夫人,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探望我的朋友库沙,我的意思是说,探望塔维·库沙。我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猎犬动了,没有动。说不好。但是,这个小个子老女人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然后把冒汗的手掌在蓝色的工作服上擦了擦。
“我跟你说过了,库沙先生和夫人不在家。我也只是一个星期来这里三次,帮忙照看一下房子。他们把塔维托付给我照料。我住的公寓出了点问题,我不能待在家里。春天发生了许多疯狂的事件,打那以来,我一直住在这里。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决定就躲藏在这里。至少白天是这样。”
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镇定,温暖,香气扑鼻。韦内罗用她胖胖的小手抚弄着猎犬脖颈上闪亮的皮毛。
此时,她看着这位喋喋不休、礼貌有加的客人,显得更加放松。她没有理由害怕他。不,恐惧已经过去了。他虽然有点古怪,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又臭又长的故事,但他看上去却是一个彬彬有礼、讨人喜欢的家伙。
的确讨人喜欢,因此,韦内罗终于把餐厅的门推开,这是一种友好的象征。
托莱亚是一个举止文雅的青年,他接受了邀请,走进餐厅,坐了下来。
他回来的时候是星期二,是星期四。日历颠倒了。星期三和星期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他一直待在那里,直到韦内罗必须回家的那一刻,回到最近的记忆让她恐惧的那个公寓。
他陪着她去等出租车,他们难舍难分。韦内罗乘坐出租车来来回回,一个星期三次到库沙家里来。带着塔维坐无轨电车和电车肯定很麻烦。
猎犬塔维样子很凶,但却不出声。对于这个新来的人,它既不表示厌恶,也不表示欢迎。
关于另一个塔维,他们进行了详细的讨论。
“你知道,我亲爱的夫人,说来话长。那时,我还是个学生,库沙先生是我哥哥的一个朋友,实际上,也是我姐姐的朋友。按照我的记忆,库沙先生那时——我该怎么说呢?——完美无缺。我的意思是,很正常。”
“是的,是,我明白。”韦内罗夫人天鹅绒般柔软的嗓音附和着。
她刚刚把托盘和咖啡放在圆形的餐桌上。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教授从一开始就做出了聪明的判断。这年头,很难相信他人。即使是老朋友,也不行,不可能跟过去完全相同。如果他们活下来了,那就意味着,什么地方出了错,因此,你永远无法得知谁、什么地方、是否,或者错误有多大。这是信任危机的表现。正常取决于善变,因此,也取决于对不正常的适应。从这个意义上说,标准的倒置实际上排除了所有澄清的可能性。特兰齐特旅馆的接待员已经使事情非常漂亮地向前发展。假如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相信任何人,那么,在开始的时候,最好把所有的大门都打开,仿佛置身于那些自世界诞生之日起就相互了解的朋友之中。坐在这张友善的餐桌旁,看着咝咝冒热气的咖啡,我们刀枪不入的灵魂也有了松动的余地,可以接纳我们法典般充满讽刺的人生故事。
“那时候,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情。我们的家庭经历了艰苦的磨难。后来,我哥哥去了阿根廷。我姐姐在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也走了,也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因为她爱上了一个满口承诺的传教士。我留下和母亲在一起,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失去了塔维先生的消息。但是,我知道,他在那段时间里也遭遇了打击。我那时听说——”
“是的,是,我明白。”韦内罗一边摆弄着桌上的几块小蛋糕,一边鼓励地说道。
“现在,我的嫂嫂,她是个德国人,给我写了信。她还寄钱给我,过去他们常常寄些别的东西,尤其是在节假日:衣服,好吃的东西,各种小玩意儿。她在信上说,我哥哥疯了。我的意思是,他已经非常衰老了。或者不完全是这样,她没有这样写。他不能动弹,或许是脑部受了伤。谁知道呢。他的大脑开始飘忽不定,进入到一种思乡的境界。她就是这样说的。”
韦内罗夫人战栗了一下,好像受到了某种伤害。但是,她最终还是在叙述者的对面坐了下来,倾听他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