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44/125页)

他停下了脚步,一会儿的时间。没错,信封就在那个口袋里,他的确把它放在那里的。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举棋不定,然后开始掉头往回走。显然,他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但是,刚刚走了几步,他又改变了主意。是的,他终于想起了一路上都在努力回忆的那句引文:“只有那些不可更改、不可恢复至从前状态的东西才能构成一个真实的事件。”这的确是引文。他想不起这话是谁说的,但这并没有多大关系。对他而言,磨炼记忆的过程本身就让他感觉满足。

因此,早上的行动又重新开始了。不,它在继续。换句话说,它在接近真实。烟草店,乳品店,裁缝店,克莱亚·拉霍韦安,大都会山,利普斯卡尼大街,雅典娜神殿,斯特拉达·巴蒂斯特,斯特拉达·瓦西里·拉斯卡:现在,这位步行者正走进罗塞蒂广场。在准备穿越马路的时候,他再一次伸手在裤兜里搜索那个信封。不对,他不能走回头路,他似乎铁了心,要开始一场真正的行动。

在推开铁门之前,他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大手帕,把脸上的汗水擦干净。当他把手中那块白色的绸布放回原处的时候,多米尼克·万恰那张光滑、结实的脸庞又一次从魔术师的方巾下显现,容光焕发——罗马执政官的脑袋,光秃秃的,仿佛刚刚从理发店出来。轮廓鲜明的额头,敏锐的双眼,造型完美的高鼻子,薄嘴唇。他似乎十分熟悉路线,迅速进门,傲慢、冷漠;决不给任何人留有审查你身份的时间。非常完美——门口站岗的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敬礼。

他沿着狭窄、弯曲、肮脏的楼梯慢慢向上走,来到一个黑暗的走廊里。透过一扇半开着的门,他发现,卫生间的一半堆放着一些木架和纸盒,看上去像是一个由几个家庭共同使用的私宅。他走进一间敞开的大房间,绕过一张铺着红色桌布的长方形桌子,进入一间相似的房间,这一间要小一些,但形状更圆一些。房内有四张桌子,相互间有些距离,在门的左边有一张打字员的工作台。是找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吗?那位满头金色鬈发的女子皮笑肉不笑地重复着这些话。波佩斯库同志在作报告,他的助理在参加一个工会组织会议。会议?哼!他们开的是什么样的会议?当然,我们不在场——但是,直言不讳是得不到支持的。万恰的眼睛瞪得很大,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不想让别人发觉他吃惊的模样。

打字员的眼睛没有离开键盘,只是用手指了指窗户。是的,那里有一张椅子。他坐下来,打量着对面的男人。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黑头发,领结死死地勒在脖子里。

“你是为‘残疾人年’来的……”

“嗯,我是想……”

“你必须先跟主任讨论一下。我没有权力告知你任何信息。如果她让我进去,并且告诉我说,嘿,老爷子——她就这样称呼我,老爷子;有时叫我约珀——同那位同志商量一下。假如她这样对我说,那么,自然——”

“那我就等等。我不着急。要等很久吗?”

“不好说。会议刚刚开始。可能不会太长。”

“你说他们在开会?他们能开什么会?”

“咳,通常主任说了算。主席和副主席——实际上,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你知道的。然而,我的意思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之间没有区别。我们都很团结——我们同实际上的成员反正都一样。”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是工厂的工头,疲倦,但又不得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处理这些不仅复杂而且还让他害怕的事情。

“你想看些什么吗?可以打发时间,这样你就不会闷了。这是我们的一些出版物,还有法规、法令。或许你会感兴趣的。”

托莱亚把那一堆东西放在自己的腿上,从中抽出一本小册子《章程》。“一个公共组织……存在的目的是培养民众,适应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以及文化生活;……适应建设任务……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其成员是公民……生活在国家边境线之内,聋子,聋哑人,听力困难的人,听力丧失在40分贝以上的人……听力正常以及支持协会的公民们可以被吸纳为成员,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十。”

多米尼克·万恰抬头看着那位工作人员,对方一直在监视自己。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用某种特定的密码进行交流。来访者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感觉有些局促不安。对面的工作人员一改疲惫的模样——或者说,不像刚才那么惴惴不安了。此刻,办公室的职位在他脑海里不那么清晰了,他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这位假装读报的人,仿佛他应该弄清楚,这位来客是否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