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43/125页)
桌上放着那只长方形的信封,上面贴着邮票,还盖着邮戳。他看了一眼,认出来了,他的思维似乎开始加速了。他很着急,没错,非常着急。突然,他开始疯狂地疾驰,然后“吱”的一声停了下来。在度假,是的,他在度假。然而,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季节,一切都包围在淡淡的雾霭中,你能去哪里呢?一个小时之后,天气湿热难耐;再过三小时,冰冷的寒风呼啸而至。在安东家,在托尼家,没错,在马尔加医生的家里——置身于我们疯狂的同伴之中,总有一种东西使得你的血液加速流动。是的,在马尔加的家里,在巴济尔先生的家里,在老女佣肉末烧茄子的家里,任何东西,我都会发现一点儿。然而,我感觉自己刚刚去过,我大约三天前去过那里。我跟马尔加阁下提起过那封信,还谈到过来自阿根廷的小嫂嫂,以及以接待员万恰名义开立的外汇账户。没错,我可以肯定,我去过狂野卡巴莱[4],我和大名鼎鼎的巴济尔·贝尔兹布勃,还有容光焕发的安杰利卡一起大跳死亡探戈,没错,没错,晚饭后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实际上,一直持续到黎明。
行头已经放在椅子上了:红色的袜子,白色的套头杉,白色的天鹅绒裤子。
赤身裸体躺在沙发上,明星还在犹豫。一辆公交车驶过,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瞧,真实的世界依旧存在:真实的世界再次出现,一辆公交车刚好从窗前经过,窗户开始震颤。多米尼克先生正在接收信号,正在匆匆忙忙奔赴日常的嘈杂。10点差12分,人称托莱亚的房客阿纳托尔·多米尼克·万恰·沃伊诺夫离开了大楼。他两次原路返回,仿佛想迷惑跟踪他的人。他检查了一下水龙头,碗橱,窗户,煤气阀门——也许他只是在假装重新关闭这些东西。虽然他精神不集中,虽然他显得有些吹毛求疵,但他的举动却无懈可击。
他先是环顾左右,然后穿过马路。烟草店,乳品店,裁缝店。“都在这里,这么近。好像世界刚刚诞生。要是能够客观、历史地看待这些就好了。”他在路口拐弯,经过电车站,继续前行,来到一条小路上。
颇具东方风格的院落坐落在山坡上,已经显得有些破败。寂静像一个小矮人,穿行其间。偶尔可以看见绿色的枝条在院墙上一闪而过。圆形的小花园和成堆的垃圾比邻。一丛丛带刺的红玫瑰旁边就是一堆堆的破布、纸盒、塑料袋——它们之间的界限古老、浪漫,而且十分模糊。马路的左边是一栋可求得庇护的未完工的别墅。大门、廊柱、露台,象征了暴发户的得意和匆忙,体现了一种怀旧的风格,也暗示着各种成分的入侵,必须做好准备,随时向野蛮人、向堕落的形式,以及腐败的攻势做出让步……
他离开这条肮脏的小街,前往大都会教堂山。前方不远处是一个集市,听见了小贩们忙碌的叫喊声。再往前,利普斯卡尼大街。这里曾经是买卖人的乐园,现在一片寂静,在慵悃和灰尘间沉睡。他在约尼凯·斯塔夫罗波尔奥斯小教堂前逗留了片刻。教堂的正面焕发着巴洛克风格的热情,与内部的简陋、纯洁、几何图形的构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绕过大殿,在雅典娜神殿前停下了脚步。他凝神望着神殿的壁缘,雕刻装饰中的国王和皇后早已被人遗忘,但他们头上的王冠依旧辉煌灿烂。左边,一座新的建筑——白色的庞然大物。三年前地震时出土的贝壳,如今又被新的基础用土所填充。冷漠、回忆。新版的鸽子笼,多重限制下的实用主义。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夫妇、孩子、冰箱、电视。为了维持生计,在蜂巢般的小窝里不断重复同样的努力……多米尼克·万恰先生任由自己的思绪翱翔在这种无聊的冥想之中,这是一种托词,他在准备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我感觉自己好像随时准备行凶杀人,或是在为生命中伟大的爱情做准备,或是在等待迟到的天启。”
这位举止怪异的行人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春天的早上,温和的天气:你成为春天里一位谦逊的雇佣兵队长,你被迫离开了毫无生气的岗位,为的是眼前这份模糊的使命,这是命运的安排,这是粉色礼帽般巨大穹隆下的选择。你成为——最终,最终!——史诗的杠杆,或是,史诗的傀儡。砰!砰!
就这样,多米尼克·万恰沿着维多利亚大街闲逛着。他的步子不大,但却十分均匀。他的年纪在50岁上下,在特兰齐特旅馆以及一种经久不衰的狂欢节上当一名通晓多种语言的接待员。在这个温和的春天早晨,这位路人似乎没有特定的目标,甚至当他数次小心地把手伸进白色天鹅绒长裤的后裤兜里的时候,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找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