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46/125页)

他直盯盯地看着多米尼克的眼睛,他虽然面带微笑,但却十分冷峻,眼中充满了怀疑和指责的神情。他竟然在微笑!那种奇怪的笑容固定在他的嘴角上——严厉的笑容让他感觉恐惧。多米尼克再次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报纸。“号召各个支部开展社会主义竞赛活动。增强信念的阶段。劳动——颇具荣誉感的职责。纪律——尽可能多的纪律约束。”但是,他始终无法摆脱向导的声音。

“他们勤勤恳恳,非常勤劳。他们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他们贯彻执行简报上的各项指示。他们按时上班,不完成分配给他们的工作绝不下班。在这个方面,我们有一个典型的事例。这是一个女同志,十年来一直担任兄弟船厂机械车间的主任。她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我还能说些什么?”

其他人的脸上也烙着那种统一的虚假笑容吗?多米尼克正准备抬头观察,向导突然改变了以往的风格,抬高了说话的声音。

“啊,主任来了。行政局会议结束了。你可以和主任同志面谈了。”

打字员身边站立着一位身材矮小、衣着朴素的家庭妇女。厚实的灰色裙子,手工编织的蓝色毛衫。眼镜,长鼻子,稀疏、凌乱的头发。她伸出一只湿乎乎的小手,手指甲剪得秃秃的。

“不用说,你也是为新法而来的,这是国家的政策,我不能向你透露。”

她的声音沙哑、粗糙,但却透着一份镇定和疲惫。

“你知道,我只是想——”

“假如你想知道我个人的看法,我个人的,而不是官方的,因为在这里,我是一名雇员,代表的是整个协会。如果说,你想了解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看法,那好,跟我进来,我们可以讨论讨论。”

她邀请他进去。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办公室,一张长长的桌子靠墙放着,上面铺着红色的桌布,侧面放着大约十把椅子。房间的尽头有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堆满了书本,桌子的后面和前面各摆放着一把椅子。多米尼克不等邀请就匆忙坐了下来。那位妇女站立了片刻,仿佛想尽早结束这次访谈,但最终她也坐了下来。

“是的,残疾人年。我们刚刚得到通知,不再使用这种说法。当然,这是联合国的决定——联合国组织。但是,我们的领导层认为这个决定不甚妥当。根据指示,我们必须避免这种提法。我们报刊的编辑也出席了会议,相关的正式通知马上就到。这种说法不恰当:会引发过多的评论和推想。咳,就是这些。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吧。我们的新法和这个什么年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联系。咳,我们姑且称它为联合国年吧。说来话长了,我只能说,我个人,严格地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认为,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你知道,夫人,我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

当听到“夫人”一词时,她突然感觉既恼怒又荣幸。这个称呼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还没有习惯被别人称作“夫人”。正因为如此,她靠在椅子背上,放慢了独白的速度。

“没错,坦率地说,我个人认为,他们的决定是一个错误。全员集训年不应该被砍掉。我知道,执行的过程中会遇到困难:经济形势,这很自然。但是,即使减少学习年的活动次数,全员集训的时间也不能少。从实际意义上说,这意味着,我们的会员不能继续在更好的学校进修学习。他们在工厂也不可能有所进步。如果他们在学校学习的时间不够长,那他们就会停留在最初的工作岗位上。你知道,我们的薪酬是与岗位挂钩的。一切都取决于你所接受的教育。如果你在这方面有所欠缺,那么,无论你表现多么出色,你将停滞在最底层。想想看,我过去学的是园艺。现在的岗位却在这里。是同志们安排我在这里工作的。你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职责就是职责。”

多米尼克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主任夫人备感荣幸,因为这位显赫的来访者给了她如此多的关注。

“很遗憾,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要离开这里了。你知道,他是我们的主席。他原本可以告诉你更多的内容。”

照她所说,高级裁缝奥列斯特·波佩斯库离开了他的领导岗位。他一定在那些权贵中间走动。预备役将军奥列斯特·波佩斯库同志!他的职业是裁缝——正如那些了解他的人所说,他的手艺非常了得——他在前线的时候弄坏了嗓子,同时也失去了其他一些品德,但却学会了如何不惜代价生存下来,不惜任何代价。后来,退伍之后,由于那些他曾经为之效劳的同志的帮助,他一升再升。预备役的将军!如果你翻看一下《我们的生活》,对于这位聋人部队的领军人物而言,没有丝毫的个人崇拜。他一定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一个没有失去声音的傻瓜。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失去。一切都变了——象征,替代,看不见的联络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