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第6/16页)

“这个也是埃里希自白?”

“不,这一盘是我录制的。”

费伯诧异地望着亚力克斯,等其解释这盘磁带的缘起因由。

“我在其中解释了我决定投奔西边的缘由,详尽说明了为什么我在结束流亡回到东柏林之后又再次选择离开。我不愿依照苏联人的意思,违心做出对亚伦不利的证供。你可以将这段录音随意拼接成你想要的效果,但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在明天之前播出。”

“你确定要这么做?”费伯轻声问道,“一旦你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

“好吧,那么欢迎你!”费伯动情地握住亚力克斯的手,“你也应该心知肚明,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使尽一切手段来阻止你叛逃。”

“是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发觉我有此念头。”

费伯问道:“是亚伦这件事让你决心离开的吗?”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但它为我的退场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亚力克斯抬眼指了指费伯手上的磁带,“它会告诉你一个正直的好人被卷入政治漩涡时的境遇,而这也是每一个人都即将面临的未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都曾在同一所学堂求知问学。早期我也是一个共产主义的信仰者,在那个年代,除非你是纳粹的拥趸,不然多多少少都对共产主义抱有过憧憬。只是没想到现在竟是这样一种局面。”

“你会报道亚伦的审讯吗?”

“他们不准许西柏林的任何人到场,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事情会如何推进发展。亚伦的朋友会被要求出席,安娜、斯蒂芬……任意一个有可能发言的人都会收到邀请函。他们会安坐在一旁,倾听庭上那些关于亚伦的连篇鬼话,然后缄默不语。现在只允许一个声音的出现,那就是斯大林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只需弯腰鞠躬。至于亚伦的刑期,据说是独立监禁五年。五年啊!足以逼疯他了。而这一切是做给坐在庭下的众人看的,只为杀鸡儆猴,以后他们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庭审的最后,所有人都会起立鼓掌。”费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也能够在柏林电台听到我上述所说的一切。”费伯举起手中的磁带,殷切道,“非常感谢你!感谢你挺身而出,对他们说不。”

“我上一次挺身说不,被驱逐出境了。”亚力克斯挥手叹道,“至少这一次是我自己昂首离开的。”

“这可不是一件易事。”费伯肃然道,“这看似只是一小步,但谁敢迈出这一步呢?亚伦没有做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做到。信仰就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至死都不愿放下的东两。就像那时在西班牙,我和詹卡在国际纵队里还只是半大的小孩,一开始,在我们的眼里,苏联人就是英雄,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肯对我们伸出援手。起初他们只是顾问,后来接管了我们,但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背弃了我们,让我们成为了肉靶子,任人宰割。至于《国际歌》?那已经不符合苏联人的利益了。这个事实清晰明了,却无人愿意承认,只因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无物可依。所以他们选择装聋作哑,这就是现在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费伯将头指向东边,“没错,他们是优秀的共产党员,但到最后,他们肯定也逃脱不了被苏联人背叛离弃的下场,到那时一切就都太迟了,就像当年的国际纵队。”费伯再次举起手中的磁带,恳切道,“这盘磁带虽小,其意义却重大非凡。对了,你离开东柏林之后要去哪里?”

“我也不确定。看看谁会仔细倾听这盘磁带吧。”

“亚力克斯·迈埃尔离开东柏林?这样的新闻谁会不感兴趣?”费伯犹疑了一下,说道,“美占区广播台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而且我们还可以……”

亚力克斯笑道:“我想说的都已经在磁带里了。”

“是吗?但是……噢,不好意思。”费伯的助手正朝他走来,他挥手对其说道,“请你再等我一会儿。”费伯重新转身对亚力克斯说道,“昨晚台里的一个女孩跟几个男孩提早下班离开了广播台,之后在路上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他们想要我帮忙操持葬礼。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指着录音带,说道,“这个我一定会马上听的。”

“什么交通事故?”

“车祸。可能他开车开太疯了,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开车总是有点野。”

“很抱歉。那个女孩多大了?”

“19岁。”费伯遗憾地摇头道,“她是上个春天才从东边叛逃过来的。”

亚力克斯再次在诺伦多夫站转车,直接搭乘前往弗里德里希大街,随后步行至夏里特医院的停车场取回昨晚停放于此的汽车。因为现时是探视时间,医院门口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迪特尔应该已经来过留下口信,并且已经离开。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顺利。距离达勒姆仍有一段不短的车程,一路上亚力克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晚的那个女孩,她是如何被招募策反的?是对未来的憧憬期望,抑或只是一个现实所迫的交易?她才只有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