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偷画(第2/3页)

我走下楼梯,觉得刚刚的话听起来怪怪的。她的名字铁定是欧妲。

十二点的时候,我把车开进一家里米超市的停车场里,根据我的卫星导航系统显示,这里距离兰德给的地址刚刚好有三百公尺远。卫星导航系统是探路者公司送的──我猜,如果我们没有赢得这个猎人头的竞赛,这具机器刚好可以当作安慰奖。他们也很快地跟我介绍到底什么是那又被简称为GPS的“全球卫星定位导航系统”:在无线电讯号与原子钟的帮助下,不管你在地球上的哪个角落,这星球周边轨道上的二十四个卫星都可以锁定你身旁方圆三公尺内的范围,找到你跟你的卫星讯号发送器。如果有至少四个以上的卫星抓到了讯号,系统甚至可以显示所在地的高度,换言之,它知道你到底是坐在地上,还是树上。跟网际网络一样,这种导航系统也是美国国防部研发出来的,它可以用在战斧式导弹、巴夫洛夫炸弹与其他可以瞄准特定人物的抛投式炸弹上面。探路者公司毫不掩饰地表示,他们开发出来的发射器可以连上陆地上一些隐密的卫星定位基地台,构成一个在任何天候下都可以正常运作的网络,而这种发射器甚至可以穿透住屋的厚墙。探路者的董事长也跟我说,为了要让卫星定位系统顺利运作,必须考虑的一个因素是:由于卫星在外太空以最高速度运行,它的一秒跟地球上的一秒并不相同,因为外太空有时空扭曲的现象,人待在那里会老得比较慢。事实上,卫星能证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对的。

我把沃尓沃轿车滑进一排档次相近的车子里,然后关掉发动机。没有人会记得我的车。我拿着黑色大型文件夹,朝着兰德那间位于小丘上的房子往上走。我的夹克在车上,而我早就换上了一袭没有任何记号或标志的蓝色连身工作服。鸭舌帽遮住了我的头发,而且任谁看到我戴着太阳眼镜都不会感到讶异,因为当天阳光普照,能拥有那种秋日可说是奥斯陆的福气。几个菲律宾女孩正在帮郊区的有钱人推着婴儿车,我低头与其中一个四目相交。但是兰德居住的那一条短街却空无一人。阳光投射在一片片观景窗上。我看看手上那只荻雅娜送我当三十五岁生日礼物的百年灵牌飞狼手表。十二点六分了。耶雷米亚.兰德他家的警报系统已经被解除六分钟。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生在保全公司中控室里的电脑上,只消一个后门程序,这次系统的中断就不会显示在记载所有停摆与断电状况的记录器里。我一定是获得了上天的恩赐才有机会找人去当三城公司的保全主管。

我向上走到前门去,听见远处传来鸟叫声,还有塞特猎犬狂吠着。面试时,兰德说他没有管家,白天时老婆不在家,孩子们都上学去了,也没养狗。但是这种事没有人能百分之百确定的。通常来讲,我要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的把握才会作案,然后用肾上腺素来提升我的观察力、听力与感应力,弥补那百分之零点五的不足。

我拿出乌维在“寿司与咖啡”拿给我的钥匙,那是所有用户都必须交给三城公司的备用钥匙,以免他们不在家时出现了窃盗、火灾或系统故障的状况。插进锁头后,它喀一声轻易地转动了。

接着我就进了屋里。墙上那不起眼的防盗铃沉睡着,平常亮着的灯也熄灭了。我戴上手套,把手套跟连身工作服的袖子用胶带黏起来,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体毛掉落在地板上。我把戴在鸭舌帽下面的浴帽往下拉,盖住耳朵。重点是,绝对不能留下任何DNA物证。乌维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干脆把头发剃光就好?

除了荻雅娜之外,我最不愿意割舍的东西就是我的头发,但我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我有很多时间,但还是沿着走廊很快地往下走。楼梯上方墙壁上挂着两幅画,画的想必就是兰德的两个孩子。我完全搞不懂这些大人为什么要花冤枉钱在这上面,请画家把他们挚爱的孩子们画成令人尴尬而且满脸哀愁的模样。难道他们喜欢看家里访客们的窘态吗?客厅里摆满了豪华的家具,但看来单调乏味。唯一的例外是那张由盖塔诺.贝许(Gaetano Pesce)设计的椅子,颜色红得像消防车,形状有如一个两腿开开的胖女人,前方那张可以用来搁脚,大大的方形矮椅则仿佛是她刚刚生出来的小孩。这应该不是耶雷米亚.兰德说要买的吧?

椅子上方挂的就是〈伊娃.穆铎奇〉,画的是孟克在十九、二十世纪交会之际结识的英国小提琴家,当他为她画肖像时,是直接把草稿打在石头上的。这幅版画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直到此刻,在这光线之下我才看出画中人像谁。是柔媞。柔媞.马森。跟我刻意从记忆中抹去的那个女人一样,画中的那张脸是如此苍白,并且带着忧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