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第3/7页)



“班主任?”

“嗯。”

“不知道,也许去校长室了。找她有事?”

“是她找我才对。”栗原笑笑,“那算了,我先回家了。”她冲我比出“拜托”的手势,“别告诉她我来过。”

“哦,好的。”

已经走出办公室的栗原随后又折返回来:“啊对了,这个东西,”她拿出一枚钥匙放在桌上,“上午从簸箕里倒出来的,大概是班里哪个人掉在地上后被不小心扫走了吧。”

“啊啊……”我有些尴尬,“明天我去班上问一问。谢谢你。”

“嗯。那么我走了。拜。”

和栗原的对话干巴巴,谈不上有什么内容。哪怕说得最多的总是“嗯”“哦”这样的词,但一次顺着一次,一天到另一天,在夏天早晨的教室里,栗原卷高了衬衫袖子,拿着板擦,一边对我说:“老师果然问起我啦?”

“唔,好像她也忘了约你的事,问我‘栗原同学来过吗,糟糕我给记错了’。”

“那你说?”

“没来过。”

“呵,谢谢。”她笑着,举起右手,“欸欸,说是无尘粉笔,可明明你看——”

一次顺着一次。

今天过去明天。

那么下次也许就讲着关于粉笔的无关紧要的事了。

像条越接越长的绳子,慢慢地就走得很远。琐碎的和平淡的话题,从一个延向又一个,我开始觉得自己和栗原是有些熟悉的,从看见她,到上前对她说话,这中间没有什么距离。像做着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里,我常常出现在要替朋友圆谎的场合。初中时同班的朋友到了高中也分到一起,几年一过关系就变得很铁,平日空闲里多凑在一块“互相扶持”。包括在他的父母面前硬着头皮承认“伯母,那些的确是我寄放在他这里的”成人用品。

对方打量在我脸上的视线像有硬壳的虫在爬。

不过尽管当时难堪,晚上聚在一起,没有抽烟的时候酒还是尽兴地喝起来。两人把拉盖拔开,一喝就是一大口,灌在喉咙里起初冻得哆嗦但很快就回热起来。

“啊……当时我就觉得她那个模样,超——可爱的。”朋友喝开了就开始乱挑着话头。

“哦。”我摇晃着手里的铝罐,空了大半,所以脑袋已经有些软软的触感。

“手机的桌面也换了,等我……”朋友边说边掏着口袋。

“行啦,我不用看。”

手机面晃在我眼前:“怎么样,乱可爱一把的吧。”

“还行了。”

常常还有其他人,粘着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之类的关系,四五张面孔聚在屋檐下。话题也由此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校内校外某些风云的女生,常常成为评论的对象。

“那种不叫可爱叫假仙。”

“你懂个头啊。”

“C班那谁才叫可爱呢,皮肤透明的!”

“水母啊,还‘透明的’,白痴。”有人边说边回过身来喊我,“桐山你去买东西?”

“嗯,酒快没了。”我站起来收拾空了的罐头。

“噢那好,帮我带个打火机吧。”

“好。”我揉了揉下巴。

就在这一天,上午赶上突击的随堂测,下午又是防灾预演,闹哄哄里被不知道哪个家伙撞了一肘,下巴也因此肿了起来,久久涨着疼。非常不得劲儿的一天。因而等到傍晚时分我才真正确定到,栗原的座位一直空在那里,并非仅仅在我望去时刚好离席那样凑巧的事,是从早到晚持续的状态。栗原今天没有来。

离校前我经过办公室,班主任从里面探出头来喊我:“桐山君——”

“什么?”

“明天把修学旅行的分组去布置一下吧,每五个人自愿结成一个小组。”

“哦。”我想起来,“那不是总有一个人会多出来吗。班上三十一个人的话。”

“这个啊,不会。”班主任摇了下头说,“栗原同学昨天住进了医院,所以没法参加了。”大概是见我瞬间哑然的表情,班主任又补充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而她确实拿着随意的口吻,并很快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我站在走廊上,外面正对着操场,正是课外活动的时间,棒球队和田径队,还有在空处排练集体舞的社团。气氛非常热闹。四处响起高喊的口号,“加油”和“再加把劲儿”,朝气十足的声音穿过操场,隔着玻璃也能听清楚。

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健康原因而变得暗沉起来的空气,仍然在明亮地流动着。像沙子淹没一个单独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