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第2/7页)



当我通过狭窄的楼梯走到二楼时,在两排书架的尽头处,有人站在那里,书包搁在地上,翻阅着一本书。看得很专心,不时把重心在两腿上交替。

我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辞典回到一楼,随后没多久,那个人侧着身子一步一步沿着木头楼梯走了下来。

栗原穿着黑色的半筒袜,校服裙长到过膝,和裙子一样藏青色的外套,头发在肩膀以下——是无意识里自下往上地一点点看清楚。所以当我的目光循着这条路线,最后停到她脸上,一下就转开了。因为是在很久以前,只知道是和自己同班的女生,其余完全是如陌生人般模糊的。

等我从老板手里接过找回的零钱,栗原已经走出了店门。我们两人的自行车都摆在店门前。她在前面一些,我落在后面,就这样沿着起伏的小路骑着,到了有汽车驶过的十字路口便一齐停在白线后面。

这个时候栗原回过头对我说:“桐山君。再见。”

喊着我的名字,汽车远去后,她骑上朝右转的路。

“再见……栗原同学。”我在片刻后回答她。

这是我和栗原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说的话,内容却是在道别。

顺着理发店所在的路口上坡,邮筒后面的房子就是我家。母亲把衣服晒在院子里,曾经我老远就看见地上陆续散落着貌似自己家的衣裤,一路捡回去,在家里看连续剧的母亲还压根儿不知道外面突然刮起的大风已经卷跑她的劳动成果。

不过,即便是稍微迷糊的长辈,也会有把我藏在床垫隔层里的成人杂志偷偷拿走一两本的举动。并且拿走归拿走,明知道我一定会发现,但从不正面提起,我也干脆装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行车在院子里停好,推开家门后,母亲举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一边说“今天吃牛肉炖饭哦,快去洗手”。

几年前开始,父母开始在意和紧张我成长中的某些方面。他们找机会旁敲侧击地问我,最近在关心什么,有什么新的兴趣爱好,然后会绕着圈子问班上同学怎么样,女生们如何。

“那么,有没有什么投缘的异性朋友呀。”父亲喝一口酒,又像是对这个话题其实并不关心似的,一下用筷子指着电视机说:“就是这个艺人,每次都要钻人裤裆!好笑是好笑,不过也让人觉得,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唔,对了……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没什么。”我说,“没有。”

“哦,是吗……对了,你们修学旅行是在下个月吧?”这才正式换了话题,父亲回头看挂历,“没几天了呀。”

“最要紧的还是注意安全哪。”打了一碗饭上来的母亲坐到桌边。

其实,在三个月前的父母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微醺的父亲完整地向我讲起他和母亲从认识到结婚的过程——原来父亲和母亲从读高中时开始恋爱,他们十几岁的时候。

父亲说到半路,母亲会笑着打断他,然后对我说:“那时候你爸爸真傻啊。就是个粗线条的愣小子。”

班上一共三十一人,女生的人数比男生要少一些,但即便在原本就不大的基数里,栗原也算不上显眼。有时候看见她与别的女生说话,或者一块吃午餐,但感觉上又不像是关系亲密的好友。回家路上她自顾自地骑着车,有一两次,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已经决定了不打招呼的时候,栗原却看见了我,她说:“喔,桐山君。”

那是入夏的时候,栗原穿着学校的衬衫,开着一颗扣子,衣服下摆束在藏青色的百褶裙里。脸晒黑了些,手臂和脖子却是很白。

“回家?”我问。

“嗯,不过那之前要去邮局一次。”

“哦……”

“嗯。”

“寄信吗?”

“不,有个包裹要取。”

“哦,是吗。”

“嗯,”快到邮局的时候,栗原放慢速度。“那么,拜拜,桐山君。”

“唔,拜拜。”

于是到了第二天,在学校里遇到,栗原提着垃圾袋,我则拿着簸箕刚离开教室后门,就有了新的对话。

“昨天,后来,包裹拿到了吧?”

“嗯,拿到了。”

“哦……”

“桐山君,你把簸箕给我好了,反正我也要去倒垃圾。”

“啊,谢谢。”

“不客气。”

那么到了下午,我因为被班主任留在办公室帮她整理资料,栗原那时推门进来,扫一眼似乎没有收获的样子,于是她问我:“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