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驴子

白胡子老头儿朝后面的店里招呼了句“四驴子,收摊了”,说什么也不给我们俩讲下去了,只说明天我们还可以再来。

我和常来听得心里头直痒痒,心说这老头儿讲故事的本事可真是一流,算是吊足了我们俩的胃口。无奈,那“秃头”已经听他的招呼出来收摊了,我们俩只好不情愿地往医学院走去。

我看了看手机,七点半。出来也有五六个小时了,老洪回去还不得骂死我们俩?要说老洪也是,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儿也懒得打电话找我们,等见着我们就一定会大发雷霆。弄得我们跟那皇帝身边儿的小太监似的,想过安生日子就必须得随时原地待命。要不是看在他在学术界大有名气,想有朝一日沾他的光混碗饭吃,打死我也不会考他的研究生。当然,上面的情况得把吃西餐的时候除外,话说老洪除了尸体外的最爱就是西餐了,尤其是五分熟甚至更生的牛肉,我分析他可能是平时在尸体上切来切去的觉得还不够过瘾,并且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着不够爽,一定要拉上我们几个一起来,一样是五分熟。充满鼻孔的牛血味儿真的是让人作呕,那个折磨人的劲儿,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了。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挂着一大块红彤彤的火烧云。按理说这个时间气温应该有所下降才对,可我感觉比出来那会儿还要热,更主要的是闷,恶心点儿说就好像有一口痰堵在了气管里,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就是堵在那儿让人喘不上气来。

从白胡子老头儿那儿离开后,常来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什么,看来这小子听得比我还入神。走着走着,常来忽然拉住我的手,一本正经地问我:“那老头儿说那个三驴子给他儿子起的什么名字来着?”

看他紧张的样儿,像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儿。我伸手去摸他的脑门儿:“一个破故事,你没发烧吧你?改天哥哥给你编一个更好听的,保证……”

常来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挡开我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别闹,正经点儿!”

我无奈地“切”了一下,说:“明天就能生出来了,瞧把你急得跟你媳妇生孩子似的!”懒得搭理他,不耐烦地继续走我的路。

常来也不听我唠叨,一脸的严肃,掉过身子就往回走。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臭小子究竟要干吗啊?怎么奇奇怪怪的?追上去喊他:“你小子想死可得告诉我一声,不然可没人给你收尸!老洪说今天有解剖,回去晚了,他非得顺手把咱哥俩给剖了不可。”

常来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我的话,依然风风火火地往前大迈着步子,边走还边说:“那秃子叫什么?”

秃子?我在心里头想了想,方才临走时,白胡子老头儿招呼那“秃头”收摊时……四驴子?白胡子老头儿故事里讲到的那个三驴子给他儿子起的名字……又想到那“秃头”脑门儿上的红脚丫。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不会真是那个血婴投胎的产物吧?这么说的话,我们岂不是见着鬼了?

我和常来一路小跑,其实我们俩也不是很清楚干吗要回去。再说了,那白胡子老头儿看样子就疯疯癫癫的,说不准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讲故事讲着讲着把自己给讲蒙了,瞎叫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应该是好奇心作祟吧,我们两个的兴致没来由的变得极高,简直是把自己臆想成国家安全局的同志了。

道路两旁的店铺十之八九都关门了,一对儿对儿情侣神色暧昧地轧着马路。我们两个两条疯狗一样沿街疯跑,走路近十分钟的路程用了不到两分钟就给跑了回来。气喘吁吁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只看见被火烧云照得通红的卷帘门躺在那儿告诉我们:“傻逼,来晚了!”心里头多少有点儿不爽。

常来用肩膀耸了耸我,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卷帘门下面的水泥台阶上放着一个坛子。坛子顶上的那个“罪”字在火烧云的照射下变得更加显眼了,光线折到眼睛里甚至会有点儿微微的疼。我们两个朝四周扫了下,确定没有人注意我们,便不约而同地快步走了上去。

坛子盖上那么大的一个“罪”字,这么抱在怀里肯定能赚来不低的回头率,别人还不得误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这儿示众赎罪。我四处打量,周围又没有什么袋子之类的东西,我只好把汗衫脱下来,罩在了上面。常来还拍了拍我,送给我一句:“挺白的嘛!”

我们抱着坛子很快就回到了学校。在学校光着膀子走来走去怎么说都是件不雅的事儿,更何况我们两个又都是老洪的弟子。平时稳稳当当的一副大好青年的扮相,背后都少不了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诸如“嘿,快看,那不是老洪的学生吗?”此类议论向来是不绝于耳,全拜老洪所赐,可怜我们哥们三个到如今连对象都没找着。要是现在这个样子走进去,想都不敢想,那样的话终身大事就更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