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4/7页)

“那是当然。”狄更斯轻声说。他又露出那种调皮的狄更斯笑容。如果每次我看到那个笑容都有一先令可以拿,这辈子就不需要再写小说了。

“再者,”我说,“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的‘大惊奇’,也就是你那个在我的专业眼光看来相当浅显的剧情枢纽。”

“哦?”狄更斯的语气十分友善,“亲爱的威尔基,那就拜托你指点我一下。我毕竟是悬疑小说界的新手,可能还没看出自己作品里显而易见的大惊奇。”

我不去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若无其事地把枪口指向他的头,说道:“艾德温·祖德没有死。”

“没死?”

“没死。贾士柏想杀他,这点毋庸置疑,他甚至以为自己得手了。可是艾德温逃过一劫,还活着,而且将会加入你那些‘一目了然’的‘英雄’:罗莎·巴德;内维尔和他妹妹海伦娜·兰德勒斯;你的强身派基督教初级牧师克瑞斯派克尔;甚至还有那个你很晚才拉进来的水手角色……”我绞尽脑汁回想那个角色的名字。

“达塔尔中尉。”狄更斯伸出援手。

“对,对。那个擅长爬绳、英勇过人的达塔尔中尉,多么迅速又顺理成章地爱上罗莎,然后其他那些……善心天使……会跟艾德温共谋,揪出真凶……约翰·贾士柏!”

狄更斯摘下眼镜,笑嘻嘻地看了半晌,然后折起来小心翼翼收进盒子里,再把盒子放进外套口袋。我很想对他大吼:把眼镜扔了!你再也用不着了!如果你现在留着,日后我还得把它从生石灰坑里捞出来!

他低声说:“那么狄克·德彻利是不是协助艾德温抓出杀人未遂案凶手的那些……善心天使……其中一分子?”

“不是,”我隐藏不住得意的口气,“因为所谓的‘狄克·德彻利’其实就是艾德温……乔装打扮的。”

狄更斯坐在墓碑上沉思片刻。过去我也见过永远静不下来的狄更斯这副沉默无语的雕像模样,那是下西洋棋时我难得将死他的时候。

“亲爱的威尔基,你非常……你这个推断非常……高超。”他终于出声。

我不需要搭腔。时间应该接近午夜了。我焦虑又急迫地想去到生石灰坑把今晚的事情了结,然后回家洗个热腾腾的澡。

“再请问一个问题。”他轻声说,指甲修剪整齐的食指嗒嗒敲着他的随身瓶。

“什么问题?”

“如果艾德温没有死在他叔叔手里……他又何必费这么多工夫:躲躲藏藏、号召盟友,又把自己扮成近乎丑角的德彻利?他为什么不直接挺身而出向警方报案,说圣诞夜那晚他叔叔意图杀害他,甚至意图把他失去意识的‘尸体’扔进生石灰坑?后来艾德温想必及时清醒,在强酸开始腐蚀他的皮肤和衣物之前从坑里爬了出来。从专业人士的角度看来,我承认这确实是非常精彩的桥段,可惜我也得承认,这不是我想写的情节。因为这么一来我们根本没有谋杀案,只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叔叔意图杀人,艾德温也没有理由隐匿行踪。那就没有艾德温·祖德谋杀案,悬疑气氛荡然无存。”

“艾德温躲起来等候时机自然有他的理由。”我自信满满地说,却不清楚理由何在。我喝了一大口鸦片酊,喝的时候刻意提醒自己连眼皮都不能眨。

“嗯,亲爱的威尔基,祝你好运,”狄更斯轻松笑道,“不过,你打算根据我从来没写过的大纲完成这本书以前,有一件事一定得知道……艾德温确实死了。贾士柏受到你目前正在喝的鸦片酊影响,在圣诞夜杀死了艾德温,正如读者到目前为止的猜测。”

“简直荒谬,”我重复一次,“贾士柏为了罗莎跟他侄子吃醋,甚至痛下杀手?之后呢?我们还有大半本书的空白要填满,结果只剩下……什么东西?贾士柏的自白吗?”

“正是,”狄更斯露出无比邪恶的笑容,“完全正确。《艾德温·祖德疑案》的后半段的确是——至少以此为核心——约翰·贾士柏和他的另一个意识贾士柏·祖德的自白。”

我摇摇头,头却晕得更厉害。

“贾士柏不是艾德温的叔叔,这点跟我们早先的认知不一样。”狄更斯又说,“他是艾德温的哥哥。”

我原本想笑,却只是哼了一声:“哥哥!”

“没错。你该记得艾德温准备跟一群工程师去埃及。他打算彻底改造埃及,也许就此在那里定居。可是艾德温不知道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不是叔叔)贾士柏·祖德(不是约翰·贾士柏)出生在那里……在埃及,而且在那里学到了很多黑暗法力。”

“黑暗法力?”我老是忘记瞄准他,现在又把枪口拉起来。

“催眠,”狄更斯悄声说,“控制他人的意念与行动。威尔基,那可不是我们英国家庭娱乐等级的催眠,而是近似于读心术、真正的意念操控手法。正是我们在书里看到内维尔·兰德勒斯和他美貌的妹妹海伦·罗勒斯之间那种心灵沟通。他们在锡兰练就这种心灵能力,贾士柏·祖德则是在埃及学的。等到海伦·罗勒斯和贾士柏·祖德终于在催眠的战场上相逢——他们势必如此——那会是后世读者肃然起敬传颂几世纪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