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4/4页)

玛丽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描述某个和她在女王舞会上共舞调情的人——可是马车突然停了,我从挂着一道道雨水的车窗往外看,看见了大理石拱门。

“我陪你走到门口。”说着,我走下车,等着扶这个愚蠢的老处女下车。

“哦,威尔基,”她拉起我的手,“你真是最体贴的男人。”

几天后某个晚上我独自从阿代尔菲剧院走路回家,听见有个人或某种东西在暗巷里对我发出嘶嘶声响。

我停下来转身,举起青铜握把手杖,就像所有绅士夜里受到暴徒威胁时会有的反应。

“柯林斯先生。”窄巷里那个人影嘶嘶有声地说。

是祖德,我心想。我心跳加速,脉搏在我太阳穴里砰砰重击。我全身僵住,没办法跑走,只得用双手紧抓手杖。

那个漆黑形体往巷口走了两步,却没有完全来到灯光下。“柯林斯先生……是我,巴利斯。”他挥手示意我靠过去。

我不肯进巷子去,从那条恶臭暗巷的出入口我看见远处街灯的不规则四边形光线照在那个阴暗身影脸上。同样的尘土、同样的蓬乱胡须、同样的肿胀眼皮底下一双逃亡者游移不定的眼神。幽暗灯光下我只瞥见一眼他的牙齿,看起来似乎蛀掉了。曾经帅气自信魁梧强壮的巴利斯如今变成这个在小巷里对我低语的吓人黑影。

“我以为你死了。”我悄声说。

“我离死不远了,”那个阴暗身影说道,“他们紧追不舍,逼得我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必须不断逃命。”

“有什么新消息吗?”我问,沉重的手杖随时可以出击。

“祖德和他的爪牙已经敲定对你朋友狄更斯斯斯下手的日子。”他嘶嘶地对我说。即使相隔整整一米,我依然嗅到他的难闻口气。我发现他说话带嘶音应该是缺牙所致。

“什么时候?”

“6月9日。剩下不到三星期了。”

五周年纪念日,我心想。很合理。我问:“你说对他‘下手’是什么意思?杀了他?绑架他?或带他到地底城?”

那个污秽身影耸耸肩。他把破帽子的边缘拉低了些,面孔重新回到阴影里。

我问:“我该怎么做?”

“你可以警告他,”巴利斯粗声粗气地说,“但他无处可躲,没有哪个国家够安全。祖德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不过也许你可以通知狄更斯,让他把后事交代好。”

我的脉搏依然狂飙:“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巴利斯说,“我没希望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点儿别的,那个暗影已经往后退去,然后似乎整个人融入小巷的脏污石壁里。那里肯定有我看不见的地下室阶梯。不过,那道身影仿佛就在暗巷里直挺挺淡化掉,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6月9日。我该如何在那一天之前跟狄更斯把事情安排好?他马上就要回盖德山庄了,我们各自都埋头创作小说。我该怎么骗他出来,特别是骗他到我需要带他去的地方,以便做我该做的事?而且必须在6月9日以前办好,因为那天是斯泰普尔赫斯特事故纪念日,狄更斯会把那天的时间留给祖德。

我写了一封口气相当冷淡的正式信函给威尔斯,要求杂志社返还我所有曾经刊登在《一年四季》的故事和小说版权。1870年5月最后一个星期,狄更斯亲自写信答复我。

信里即使谈公事的部分也出乎意料地友善。他告诉我他们正在拟写相关文件,还说尽管我们事先没有约定要返还版权,但他会立刻归还我所有版权。他的简短结语似乎略带愁思,甚至显得孤单落寞。

“亲爱的威尔基,”他写道,“我没去看你是因为不想打扰你。也许你近期内会想跟我见个面,谁晓得呢?”

太好了。

我马上回了一封友好信函问他能不能“在你时间允许下尽早见个面,最好选在你每年此时都要度过的纪念日之前”。万一狄更斯没有依惯例烧掉这封信,事后无论任何人读到它,都猜不透里头暗藏的玄机。

6月1日收到狄更斯热情的肯定答复时,我已经做好最后准备,要展开第三幕的终曲。

[1] Yorick:莎士比亚名剧《哈姆雷特》里被掘出的骷髅头,生前是王宫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