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7页)

“印度没有哪个地方……有更激进的印度教信仰,更残暴的未开化道德观。”威利一面说,一面开怀畅饮白兰地。他介绍我去看“詹姆斯·惠勒在《英国人》杂志里发表过的书信和文章……跟当地那些丑恶行为比起来,艾琉西斯秘密仪式[1]根本是个笑话”。

我告诉他我《月亮宝石》里那一小群印度教徒本性确实凶恶,但他们也怀有某种高贵烈士情操,因为他们违反了种姓制度不得跨越“黑水[2]”的规定,于是花了几十年时间寻求神明的宽恕。威利听完扑哧一笑,不客气地说,那些人想恢复种姓只需要贿赂某些婆罗门团体,而不是像我故事里那样用一辈子的时间赎罪。

我舍弃了印度前任文官约翰·威利提供的大多数意见,转而听从我缪斯女神的口授。有关小说里的英国场景,我翻出记忆深处的约克夏海岸。至于那些历史事件——小说的主要事件从1848年开始——我继续利用俱乐部丰富的藏书。约翰·威利给我的那些建言,我只保留了卡提阿瓦省的蛮荒地域,由于曾经到过当地还能活着回来对别人说起的白人少之又少,我决定自行编造当地的环境、地形以及印度教的特殊支系。

我持续每天创作《月亮宝石》,即使在处理《禁止通行》吃重的改编工作过程中也不例外。

这出新戏的消息比它的原著小说共同创作者狄更斯更早抵达美国。我收到狄更斯的来信,信中说他一到纽约就有当地剧院经理找上他。那些人似乎误以为《禁止通行》的剧本就在他口袋里。狄更斯要求我每写完一幕,就把复本寄送给他。他还说,“亲爱的威尔基,我很有信心那出戏票房一定大卖”。

接下来是频繁的信件往来,狄更斯说他急着要找个美国人把手稿委托给对方,确保这出戏在美国的演出权,与此同时也确保演出的获利能回归我们口袋。到了圣诞节前夕,狄更斯收到剧本的最终复本,立刻在波士顿回信给我:“剧本完成了,看起来你花了不少心力,也用了不少巧思。可惜我担心它有点儿太长。最后结果会在你收到这封信之前揭晓,但我并不看好……”接下来的内容都是关于他如何忧心美国人剽窃我们的故事。不过,坦白说我看到“……但我并不看好”之后,就没兴趣读下去了。

尽管繁重的工作耗去我大部分时间与体力,12月中旬我还是应菲尔德探长来信要求,拨冗到滑铁卢桥见他一面。我早料到他想跟我说些什么,事实证明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菲尔德那自鸣得意的脸色真叫人受不了,他这种表情一开始显得很怪,毕竟自从我告诉他6月9日我家一切平静之后,祖德似乎自此销声匿迹。我们横越滑铁卢桥,迎向一阵夹带点点雪花的冷风。我们都拉高了衣领,菲尔德的厚毛料披风在他肩膀上啪啦啦翻飞,活像蝙蝠的双翅。菲尔德边走边告诉我,伦敦警察厅最近逮捕了一名马来籍命案凶嫌,事后发现正是祖德的手下。就在我们散步的同时,那人正在某个隐秘的牢房接受“麻利的”审讯。初步侦讯结果显示,祖德有可能已经离开地底城,藏身地表某处贫民窟。菲尔德信心满满地告诉我,他们再过不久就能取得二十多年来追踪祖德的艰困行动中最有力的线索。

“这么说警方也跟你互通消息。”我说。

菲尔德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板牙。“柯林斯先生,审讯工作由我和我的手下亲自进行。虽然政府和警界高层没有给予我应得的尊重,我在警方还是有很多人脉。”

“现在的侦缉局长知道祖德的手下大将被捕了吗?”我问。

“还没。”说着,菲尔德把肥短食指竖在鼻翼,“柯林斯先生,您可能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还把您找出来?”

“是啊。”我骗他。

“先生,我很遗憾地宣布,我们长期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我很不愿意这么做,可惜我的资源有限,这点想必您也清楚。从现在起,我必须把所有资源都投注在这场我跟怪物祖德之间的最终局。”

“我很……意外。”我边说边把红色围巾拉高,隐藏脸上的笑容。这正如我的预期。“所以往后不会再有男孩等在我家附近传递你我之间的消息了吗?”

“唉,是这样没错。说到这里,我又想到可怜小醋栗的悲惨命运。”令我惊奇的是,菲尔德竟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手帕,连番擤着他红得发亮的鼻子。

“既然我们的合作关系必须结束……”我说得仿佛百般不舍。

“柯林斯先生,恐怕是这样没错。我个人认为,我们的共同朋友狄更斯先生在祖德眼中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是吗?”我问,“你是怎么推论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