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6页)

“乔吉娜,”我轻松地说,“我刚刚碰见查尔斯正要去散步。我进来找你,是因为我跟朋友要筹办一场小小的晚宴,只有几个文艺界人士,我觉得狄更森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场合,可惜我们没有他的地址。”

“狄更森?”她表情一片空白。莫非她也是共犯。“哦,”她说,“你说的是去年圣诞节晚上梦游那个很无趣的年轻人?”

“正是。”

“他那人乏味极了。”乔吉娜说,“根本不值得你邀他参加晚宴。”

“也许吧。”我赞同,“只是我们觉得他应该会喜欢跟大家聊聊。”

“嗯,我倒还记得去年圣诞节给他寄过邀请卡。档案收在小客厅的写字桌上,麻烦你跟我来。”

啊哈!卡夫探长出师告捷的灵魂发出胜利的欢呼。

乔吉娜收藏的几封狄更斯写给狄更森的短笺都寄给了葛雷旅店广场一个名叫马修·罗夫的律师,想必由那位律师转交到狄更森手中。那个地区我十分熟悉,因为我个人也攻读过法律。事实上,我曾经形容自己是“一个取得资格十五年,没接过任何讼案,甚至连假发和法袍都没穿戴过的律师”。我是在那附近的林肯律师学院[1]研读法律的,坦白说,那段期间我到餐厅用餐的时间远多过在房间里读书。不过,我确实为了取得资格认真读了六星期左右。之后我突然觉得法律书籍索然无味,对那里的餐点倒还兴趣浓厚。当时我的朋友大多是画家,而我个人则是致力于文学创作。那个年代的律师公会对那些从事律师行业志向不够明确的绅士十分慷慨大方,我尽管专注力不足,还是在1851年获得律师资格。

我没听过马修·罗夫这号人物,从他在葛雷旅店附近那间窄小、杂乱、灰尘遍布又偏僻的三楼办公室看来,应该也没有客户听说过他。他那间天花板低矮,小衣橱似的外间办公室没有职员,也没有门铃可以叫人。我看见有个人穿着二十年前流行的衣裳,坐在桌子后方啃排骨,桌子上堆满活页夹、各种证明文书、书册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物品。我大声清清喉咙引他注意。

他把一副夹鼻眼镜放上弯钩似的鼻子,从他的纸张洞窟往外窥探,一双渗着泪液的小眼睛眨巴个没停。“啊?什么?是谁?进来吧,先生!上前接受指认!”

我上前了,却没被认出来,只好自报姓名。罗夫先生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但他听见我的名字时并没有特别反应。

“我是在我朋友查尔斯·狄更斯那里知道了你的姓名和办公地址。”我轻声说道。这不完全是实话,却也称不上是谎言。“小说家查尔斯·狄更斯。”我补了一句。

这个牵线木偶般的干瘪老人顿时浑身抽搐晃动。“哦,我的天,哦,是,我是说……太荣幸了。是,当然……那位查尔斯·狄更斯给我你的,呃,给你我的……哎呀,我真没礼貌!请坐,请坐……呃,先生贵姓?”

“柯林斯。”我答。他示意要我坐的那张椅子上面那些摊开的书册和一卷卷文件看起来年代久远,没有几十年也有几年了。我另选一张高凳坐下。“这张就行了。”我说。接着,我又画蛇添足(卡夫探长想必不屑为之)地补了一句:“对我的背比较好。”

“是啊……嗯,是……你要不要喝杯茶,呃,呃……真糟糕,先生贵姓?”

“柯林斯。好,麻烦来杯茶。”

“史默利!”罗夫对着空荡荡的外间办公室大喊,“史默利!”

“罗夫先生,你的职员不在。”

“哦,是……不,我是说……”老罗夫在背心里掏摸,拿出一块表,皱着眉头瞪着,再拿到耳边摇了摇,说道,“柯林斯先生,现在应该不是早上九点刚过或晚上九点刚过吧?”

“的确不是。”我查看自己的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刚过。”

“啊,难怪史默利不在!”罗夫大叫一声,仿佛解开了旷世谜团,“他通常三点左右回家吃下午茶,五点以后才会回来。”

“你们这个行业上班时间很长。”我冷冷地说。我很想喝他承诺的那杯茶。

“是啊,是啊……为法律服务比较像是……像是……嗯,我脑子里想到的词是‘婚姻’。柯林斯先生,你结婚了吗?”

“没有,先生。幸福家庭生活与我无缘。”

“我也是!”罗夫大声附和,手掌使劲拍击桌上一本书的皮革封面,“我也是。柯林斯先生,你跟我是两个幸福家庭的逃兵。为了法律事务我得成天守在这个办公室,从早上灯亮起之前到深夜熄灯为止。当然,早上点灯的工作由史默利负责。”

我慢慢从外套口袋拿出一本全新的皮封套笔记本,是我专门为这波侦查行动买来的。我又拿出一支削好的铅笔,翻开笔记本的第一个空白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