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6页)

大多数探员调查命案都从案子本身着手,花大把时间追查一些不着边际的线索,卡夫探长和我却要反其道而行,从凶嫌着手,之后再去找尸体。

“亲爱的威尔基,真是意外惊喜!连续两天见到你太开心了!”狄更斯叫道。我走近盖德山庄时他正好走出来,边走边戴毛帽抵御寒风。“你会留下来度周末吧?”

“不,只是顺道过来跟你聊两句。”我说。他脸上的热情笑容充满他那种孩子气的真挚,像个小孩子看见玩伴无预警出现似的。我不得不报以微笑,内心却坚定维持住卡夫探长那深藏不露的冷峻表情。

“太好了!早上我已经把最后几篇序文和圣诞故事完成了,现在正要出门散步。亲爱的朋友,一起去吧。”想到要在这冷风飕飕、大雪欲来的11月天里跟着狄更斯的疯狂脚步走上二三十公里路,我就觉得右眼内侧隐隐抽痛,显然头痛就要发作。“亲爱的狄更斯,真希望我可以陪你去。刚好你提到圣诞节……有件事我想跟你聊一聊。”

“是吗?”他停下脚步,“讲到圣诞节就‘呸,胡说八道’的威尔基·柯林斯,竟然对圣诞节有兴趣?”说着,他头往后仰,笑得无比痛快,“这下子我可以跟人说我活得够久了,什么怪事都见过了。”

我挤出另一个笑容:“我只是好奇今年你是不是跟往年一样邀大家来热闹一下。时间也快到了。”

“是,是,确实快到了。”狄更斯说。突然之间他镇定又冷静地观察我。“不,今年恐怕不庆祝了。你也知道新的巡演12月初就开始了。”

“是啊。”

“圣诞节的时候我会回来一两天。”狄更斯说,“你当然会受邀,不过今年规模会小得多。很抱歉,亲爱的威尔基。”

“没关系,没关系。”我赶紧接腔。边说边构思接下来的对话,而且要能达到尚未成形的卡夫探长的专业水平。“我只是想知道……今年你会邀请麦克雷迪吗?”

“麦克雷迪?应该不会。听说他太太最近身体微恙。何况麦克雷迪愈来愈少出门了,这点你应该记得。”

“当然。那狄更森呢?”

“谁?”

啊哈!我内心一阵得意。查尔斯·狄更斯,天下无双先生,知名小说家,拥有超强记忆力的人,他不会、不可能、绝对忘不掉他在火车意外事故中拯救的那个年轻人的姓名。这是杀人犯——或者不久的将来的杀人犯——的藏头露尾。

“狄更森,”我说,“爱德蒙。查尔斯,你一定还记得去年圣诞节的事,那个梦游症患者呀!”

“哦,当然,当然。”说着,狄更斯挥开那个名字和那段记忆,“不,今年我们不邀请爱德蒙。今年只有家人,还有最好的朋友。”

“是吗?”我假装惊讶,“我以为你跟狄更森走得很近。”

“没那回事。”狄更斯边说边戴上他那双昂贵却薄得挡不了这天的寒气的小羊皮手套,“我只是在他复原那段时间照看他一下。威尔基,你应该记得他是个孤儿。”

“是啊。”我说。仿佛我会忘了他之所以选定狄更森下手的这个重要原因似的。“事实上,我还满希望能继续跟狄更森聊些我们去年聊过的话题。你有没有他的联络地址?”

这下子他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想跟狄更森重拾一年前的旧话题?”

“没错。”我用最接近卡夫探长的权威口吻回答。

狄更斯耸耸肩:“就算我知道他的地址,我也很确定我已经记不得了。我记得他经常搬家,居无定所的单身男孩,老是换地方住。”

“嗯。”我应了一声。我眯起眼睛迎向一阵把狄更斯家刚修剪过的树篱吹得沙沙作响的北风,挂在枝头上的最后几片枯叶被冷风刮了下来,落在狄更斯的前院。但我眯着眼其实是因为嗅到了狄更斯话里的疑点。

“事实上,”狄更斯爽朗地说,“我刚想起来,狄更森夏天或秋天时离开了英格兰,到法国南部去闯天下,或南非,或澳洲。那类很有发展潜力的地方。”

他在耍我,我内心有如卡夫探长般笃定。但他不知道我也在耍他。

“太可惜了。”我说,“我真希望能再见到他。不过没戏唱了。”

“的确是。”狄更斯认同。他的声音被刚拉上来包住下半张脸的红色厚围巾给闷住了。“你真的不跟我去散步?这种天气最适合走路了。”

“改天吧,”说着,我跟他握手,“我的车和车夫还在等着。”

我等到狄更斯的身影消失,他手杖的嗒嗒声也完全消失,就转身敲门。我把帽子和围巾交给应门的仆人,快步走进厨房。乔吉娜坐在仆人餐桌旁正在检视菜单。

“威尔基先生,真开心看见你!”

“哈啰,乔吉娜,哈啰。”我亲切地回应。我寻思着是不是应该事先乔装打扮一番。探员通常会伪装。尽管卡夫探长外形异常高瘦严谨,我相信必要时他也会掩饰身份。卡夫探长几乎是乔装高手。话说回来,他不像我有这么多不利于乔装的特征,比如五短身材、大胡子、退缩的发际线、视力模糊离不开眼镜,以及巨大圆凸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