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来自纽约的先生(第6/7页)

“你出来过吗?”

“应该出来过。毕竟整个晚上我不停地跑进跑出。为什么问这个?”

埃勒里扬起手打了个响指。“你有没有留意到有人从对面西班牙岬角那头出来?”

“哦!”斯特宾斯机灵地看着两人,“原来如此。哦,先生,放在平常晚上我一定会注意到,我这边的灯光很亮,正好照到那两根大石柱边。但星期六晚上……”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忙到凌晨三点钟左右。我的油架在里面,因此我不得不跑进跑出给人找钱……先生,这期间可能有人从西班牙岬角出来。”

“你确定,”埃勒里轻声问,“你没看到有人从西班牙岬角出来?”

斯特宾斯摇摇头。“不敢确定,也许有人,说不定。”

埃勒里叹口气。“太不幸了,我原本希望多少能确定些事。”他伸手够到手刹,想了一下,又缩回了手,“还有,戈弗里家的人通常在哪儿加油,斯特宾斯?这儿吗?”

“是的,先生,我这里也供应最高级的——”

“哦,我只是确认一下。非常感谢你,斯特宾斯。”他松开手刹,猛一带方向盘,车头正对着那两根石柱穿过了马路。

“问那些问题做什么?”车子绕过公园滑行于绿阴之中时,法官开口问道。

埃勒里耸耸肩。“没什么太大意义。可惜斯特宾斯没注意,如果他注意到了,就有机会帮我们逮到一些好东西。昨天我们推测出凶手是从陆路逃跑的,那不经由这条路他还能去哪儿?除了从悬崖上跳下来,就剩主路一条路,必须经过刚才那个出口。也不可能避开公园——有这么高的铁丝网隔着,除了猫任谁也没办法。如果斯特宾斯能确定地告诉我们没人从对面出来,那我们差不多可以确信,凶手在杀完人之后——逃进了屋子里。”

“我不懂你为什么还在怀疑这个。”老先生说,“你费了这么多心神,就为了‘证明’已经认定的事实!我们不是早就确定,这是起内部作案的谋杀案了吗?”

“除非有证据证实,否则你什么也不能确定。”

“胡说八道,你不能用数学计算生活中的事。”法官反驳,“绝大多数时候你不必有确凿的证据,就能‘知道’。”

“我是柯勒律治[1]所说的‘无可救药的怀疑论者’。”埃勒里不高兴地说,“我质疑一切,有时候甚至质疑自己思考出来的结果。我的思维活动始终波动不已。”他又叹了口气。

法官嗤之以鼻。杜森伯格继续前行,直到抵达戈弗里家的豪宅前,一路上两人无话。

年轻的科特正信步从走廊晃向天井,一脸闷闷不乐。在他前方,两人能看到洛萨躺在折叠躺椅上,穿件短款泳衣,正在做日光浴。没看到其他人。

“嗨,”科特不抱希望地问,“有进展吗?”

“没有。”法官低喃。

“仍旧在紧急状况喽?”年轻男孩的褐色脸庞刷地暗了下来,“这事弄得我都开始焦躁起来了。我有工作在身,你们考虑过这个吗?可我不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到处都是刑警,去他妈的,我敢发誓,其中一个今天早上甚至要跟着我进浴室,我看得出他眼睛里热切的神色……对了,奎因,几分钟前有一通找你的电话。”

“找我的电话?”奎因跳出车子,老法官紧跟在他身后。一名穿制服的司机立刻跑过来,把车开走去停妥。“谁打来的?”

“我想是莫利探长吧……哦,伯利太太!”这时瘦小的老管家正好出现在露台上,“刚刚是不是莫利探长打电话找奎因先生?”

“是的,先生。奎因先生,他交待我们让您一到就立刻回电话给他。”

“这就去。”埃勒里大叫着穿过天井,瞬间消失在摩尔拱廊那头。法官则缓步踱到铺石板的天井中,含含糊糊地道了声歉,在洛萨身旁坐了下来。年轻的科特背靠着天井的灰泥墙,绷着一张倔强的脸冷眼瞧着。

“如何?”洛萨低声问。

“没什么,亲爱的。”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晒着太阳。高大健壮的约瑟夫·芒恩从屋内晃出来,身后跟着一名无所事事的刑警。芒恩只穿了条泳裤,魁伟的身体晒成深褐色。法官半闭着眼打量了此人一番。他想: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如此轻松完美地控制住自己。忽然他想起另一张脸,仿佛透过一扇脏兮兮的窗户看到几年前的一张脸。五官倒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神情惊人地类似。那是一张穷凶极恶的罪犯的脸,一个被十几个州悬赏通缉的强奸犯、杀人犯、银行抢劫犯,诸如此类的其他罪名。一名犀利的地区检察官向愤恨不平的陪审团严厉控诉时,法官一直盯着那张脸看;后来陪审团做出决定时,他又看着那张脸;他自己宣判死刑时,还在看着那张脸。脸上的神情从头到尾始终没变过……约瑟夫·A.芒恩同样具备那样沉着自若的天赋。你甚至无法从他的眼中读出他的想法。他的眼神凛冽,总是半闭着,似乎因为他习惯凝视常人不敢直视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