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骗子被骗

每个人在今后的生活里都不会忘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大家都原地不动,只有头发灰白的老先生倚在落地窗边,令人难以置信地举起左轮手枪。枪口喷出火焰和硝烟,发出骇人的声响,射向连滚带爬向林子里跑去的那个人……然后是他的一声尖叫,尖得难听,像老鹰的悲鸣,来得快去得也快,有如一个破了的肥皂泡,刚才还是一个完整的形体,转眼之间连个渣子都不见了。

泽维尔消失了。

警官关上保险,把枪插进裤兜,还是用那只手,轻轻地抹了一下嘴唇,然后走到阳台上。他吃力地翻过栏杆,尽量压低身体之后才跳到下面的地上。

这时埃勒里也回过神来,赶紧出屋。他腾空越过栏杆,几步赶过父亲向黑暗中奔去。

他们的动作像是被解除了魔咒一样。游戏室里先是卡罗夫人开始摇晃,抓住弗朗西斯的肩膀才稳住自己。面无人色的福里斯特小姐,喉咙里憋出一声喊叫,同时也夺门而出。福尔摩斯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向窗口走去。泽维尔夫人又坐回到椅子上,鼻翼翕动。双胞胎像是在地板上生了根,身心受到极大的震撼。

他们是在岩石边看到泽维尔蜷缩的身体的。他俯卧着,一动也不动。埃勒里跪下去,摸摸他的心脏部位。

“他是不是——他还——”磕磕绊绊跑过来的福里斯特小姐大口喘着气问。

埃勒里抬头望着父亲,后者也正俯视他。“他还活着,”他平静地说,“我的指尖上好像有血。”然后他直起身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看自己的手。

“照料一下他,医生。”警官声音不高地说。

福尔摩斯医生跪下去摸摸他的脉搏,几乎是立刻抬起头说:“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你肯定是触到了他的后背,奎因,他的伤口在那里。他还有知觉,我想。请搭把手,快!”

趴在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呻吟,嘴里吐着泡沫,四肢一阵阵地痉挛。三个男人把他轻轻地抬起来,一直抬着他上了台阶,经过阳台进入游戏室,福里斯特小姐紧跟在后面,不时惊恐地朝后面的黑暗瞥上一眼。

在沉默中,他们把受伤的男人放在靠近钢琴的沙发上,脸朝下。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他那宽阔的后背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右肩胛骨下方有个黑洞,赫然被一摊深红色的血污包围着。

福尔摩斯医生眼睛看着伤口,开始往下扒衣服。他一边卷袖子,一边小声说:“奎因先生,我的外科器具在实验室的一个桌子上。惠里太太,请立刻端一大盆热水来。女士们都请回避。”

“我可以帮忙,”福里斯特小姐很快地说,“我曾是一名护士,医生。”

“很好。其他人请离开。警官,你有刀吗?”

惠里太太踉踉跄跄地出去了。埃勒里走的是另一扇通向走廊的门,他打开实验室的门,摸了一会儿才找到开关,灯一亮他立刻在一张桌子上看到了一个小黑包,上面写着福尔摩斯医生姓名的首写字母。他尽量不往冰箱的方向看,抓起皮包就向游戏室跑。

没人听福尔摩斯医生的,都留在屋里没动。他们都被外科医生灵巧的双手和泽维尔那低沉的呻吟声深深吸引住了。福尔摩斯医生用警官锋利的小刀割开了律师的外套,然后是衬衫和背心,枪眼儿露了出来。

埃勒里死死地盯着泽维尔的脸,看到他的左颊抽搐了一下。他的嘴唇上有血沫涌出,眼睛半睁半闭。

福尔摩斯医生打开皮包时,惠里太太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也到了。安·福里斯特小姐从老太太颤抖的手中接过盆,放在半跪着的医生旁边。他扯过一大块棉花浸入水中……           

泽维尔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茫然地瞪着,下巴无声地动了几下,然后大家听到他喘息着说:“我没有干。我没有干。我没有干。”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是他刚学过的课文,必须在他想象中的昏暗的教室里没完没了地背诵。

警官吃惊了,他向福尔摩斯医生俯下身去耳语道:“他的情况有多糟?”

“糟到了极点,”福尔摩斯医生简短地回答,“像是在右肺。”他飞快但又轻柔地清洗着伤口边缘的血,强烈的消毒水的气味散发开来。

“我们——能和他说话吗?”

“我当然应该说不能。他需要的是充分的安静。但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人默默地耸耸肩,手底下的活儿没停。

警官急忙向沙发的一头俯下身去,凑到泽维尔那张白脸跟前。律师嘴里仍在不停嘟囔:“我没有干,我没有干。”语气还很固执。

“泽维尔,”警官急切地问,“能听见吗?”

那含糊不清的声音停了下来;脖子动了动,眼珠快速转动,盯着警官的脸,神志清醒的目光中满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