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宫城(第5/8页)

“在监狱里无论遭受何种不合理对待,我一向认为这都是在补偿自己的罪孽,因而忍受下来。不过行川老人是无辜的,我才会同情地去照顾他。

“他终于出狱了。

“总算出来是没错,但真正杀过人的我只待了十三年就出来了,可是他却待了二十六年!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都在围墙内白白耗掉,永远没办法挽回。”

“行川在监狱里真的受到虐待吗?”

立刻,秦野有伤疤的脸颊又浮现出晦暗的笑容。

“那真是太残酷了,老人因此失去了一条腿。他本来能够正常行动,却因漫长的监狱生活,那条腿完全废了。

“对他本人来说,那就像是每天接受严刑拷打般的痛苦。所以,我认为老人不管怎样也绝对不希望再回到牢里,就算死了也不想回去,毕竟那种日子并非人类所能忍受。因此,老人不可能杀人!”

“但是,他刺伤对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有很多人目击了整个过程。”吉敷说。

男人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那样善良的老人,真笨!但如果真有这种事,绝对有什么理由吧?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消费税,只为不想付区区十二元的消费税,刺杀了食品店老板娘。”

“怎么可能!老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有问题!”秦野的声调提高了。

吉敷从口袋里拿出吹口琴老人的照片,递给秦野。

“这个人是行川郁夫吗?”

秦野接过照片,凝视着。

“啊,越来越苍老了……不错,就是他。他现在怎么样了?照片里是什么地方?”

秦野递回照片。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是东京,他在浅草,还是流浪汉。”

“是吗?他说过自己单独一人,没有家人……我好几次对他说,如果出来了一定要跟我联络,但他可能怕带给我困扰吧……

“坦白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有才华,可以称之为艺术家。因为个性善良,总是嘿嘿笑着,因此常受别人的欺负,可是他却比生活在自由世界里的任何一位伟大艺术家还要有才华,所有服刑的人都知道!”

“行川郁夫如何被虐待呢?”

“这种事现在说出来也没用。在监狱里,而且是曾杀过人的家伙们所待的普通牢房,根本就是变态的世界!另外,很多看守员也是糟糕透顶!

“我第一次见到行川老人是在宫城的冬天,那是昭和三十九年或四十年吧,反正就是约莫这个时候。当时的宫城里有六角堂,不知你是否知道?据说那是为了囚禁在西南之役[4]中被俘虏的叛徒,在明治十年紧急建造的。我和行川老人都被囚禁于以六角堂为中心、朝六个方向延伸的木质建筑物内。

“由于是明治时期建造的木制平房,所以非常简陋。别说有冷风,单是盖着棉被睡觉,天亮时棉被上都会铺满一层白霜。

“至于窗户,因为玻璃可当凶器使用,所以都不安装玻璃,只是贴着一层塑胶布。房内没有任何火炉之类的取暖设施,我们经常冻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我们能够忍受寒冷,可是牢房里竟然没有厕所,这就令人难以置信了。里面只有一个加盖的桶,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在桶里大小便。由于桶很小,所以没办法同时大便和小便,必须大便后再小便,或小便后再大便——前后挪动着腰才能上厕所。

“最困扰的是睡觉时。由于是关着三个人的牢房,若铺上三人份的被褥,就没有放置桶的空间了,所以行川老人总是被要求和桶睡在一起。有时候一不小心踢翻桶子,他就只好睡在粪尿堆中了。

“如何?牢房内没有厕所,很不可思议吧!

“而且,如果不习惯的话,根本没办法在桶里大便,因为没有可供屁股靠住的地方——如果屁股放太低,就会弄脏——因此行川老人在未习惯以前,上厕所时常把桶打翻,弄脏了地板,被同房的犯人猛揍一顿。即使不为这种事,他也老是挨揍,每次我都拼命护着他。

“有时候,对方说他的鼾声太吵,就用枕头或棉被摔他。他也曾被踹打,头部撞击墙壁或地板昏倒在地。在牢里,服刑人的情绪都很亢奋。

“可是,行川老人也很不简单呢!不管被人怎么欺负,却从未生气过,只是面带微笑,眼眶浮现泪珠,两眼通红地笑着。若是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样被虐待……”

“更惨的是,晚上九点就寝,早上六点半就会被铃声吵醒。在这中间,我们想好好睡一觉时,却又会突然被叫起来训话。另外,食物也很差劲,身体很快就会出毛病。”

“即使如此受虐,他仍静静忍受,是不是他内心有什么想法呢?”

“应该没有吧!我想,可能是个性使然,讨厌与人争执,也许,该说他是和平主义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