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鳐鱼 十五

甲兵卫后来如何了?剑之进询问道。

“是否为岛民们所杀?”正马则是如此问道。

“且慢且慢,”惣兵卫说道,“正马,难道你认为,岛民们正借此一雪经年积怨?但应不至于如此吧。就老隐士所言听来,岛民们即便境况如此凄惨,却不曾心怀不满。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甲兵卫理应不至于被逼到如此穷途末路,与次郎心想。

即便为数稀少,倘若岛上能有几个违反戒律者、藐视传统者,抑或对自己的生活心存疑问之人,那么,甲兵卫或许能够略事思变。

不不,正马竖起食指说道:“不不,涩谷。或许岛民们的确未曾心怀不满。不过,若大伙儿对自己过的日子毫无质疑,不就代表那戒律贯彻得极为彻底,不是吗?”

正是如此,剑之进回答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盲从吧,代表那股随挫折而来的罪恶感已深深根植于岛民心中。”

“但,若是如此,”正马放松跪姿说道,“至今为止,甲兵卫就是戒律的代表。在漫长的三百年间,戎甲兵卫,不,整个戎家一直都是活生生的戒律。如今戎家的岛主自己破了戒律,并因此遁逃。你认为结果将会如何?”

原来如此,剑之进恍然大悟地说道:“代表他已是罪该万死?或许真是如此呢。众人若是被自己信赖的对象背叛,势必将掀起强烈的反弹。对此人越是信赖,反弹也将越强烈,感觉就好比猛然跌了一跤。”

猛然跌了一跤。与次郎觉得自己对这种感觉似乎深有体会。

“因此我推测,”正马继续说道,“甲兵卫应该是被大伙儿杀了。甲兵卫的背叛,让岛民们从漫长的噩梦中醒了过来。如此一来,怎么可能让甲兵卫这噩梦元凶活下去?老隐士,不知在下这推论是否正确?”

正马自信满满。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唉,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老人叙述了那么多残酷的事,如今却说得如此超然,仿佛忘了自己方才都说过什么似的。

那么,甲兵卫究竟如何了?惣兵卫心急地问道。老隐士,就请告诉我们吧,正马也如此附和道。

“是否被岛民们联手折磨致死?”

“该不会遭到了和三百年前的六部同样的命运?”

“喂,矢作,这种结局岂不是太残酷了?”

“瞧你说的。因果报应本来就是世间常情。种下什么因,本来就是必得什么果。而且,这难道不是最适合这故事的结局?”

“这并不是故事,”一白翁面带困扰地说道,“这,并不是故事。凡老夫所述,一切均为事实。”

一切均为事实。没错,这是老人的亲身经历。这么一句话,霎时浇熄了众人的兴奋之情。

“或许如此陈年往事,让各位感觉与现实多所背离。但对老夫而言,一切均为事实。”

“真是抱歉之至,”惣兵卫低头致歉道,“毕竟听来实在是太……”

“先生无须致歉。总而言之,接下来发生的,就不像故事般顺利了。噢,或许各位最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全岛的惠比寿像的脸孔为何会转为红色,是吧?”

没错,就是此处教人起疑,正马搓着下巴说道。

老夫了解,老夫了解,老人面带微笑地说道:“或许正马先生认为,这种事理应不可能发生。这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种事还真是不可能发生。”

不可能吗?与次郎纳闷道。他认为这种事或许真会发生。

“不过,对老夫而言,毕竟曾亲眼见到,”一白翁再次笑道,“即便是如此不合常理,让人无法置信,毕竟老夫是亲眼看到了。噢,或许那仅是老夫的幻觉。要想为此事找出一个解释,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质疑自己的眼睛。”

“错觉?”

“说不定真是错觉。不过,除了老夫以外,岛民们和甲兵卫大人也全都瞧见了。每张脸孔都被抹得一片深红呢,绝非因阳光映照还是什么的,红得就像被抹上了丹墨似的。各位可知道,甲兵卫大人为何要逃离宝殿?”

 “是否因为身边这些深陷因习的愚民让他感到不耐烦?”

应该正如正马所言吧,惣兵卫也说道:“不管是什么戒律得遵从,像这样在监视下被迫生子,论谁都会想逃离吧?剑之进,你说是不是?”

“是的。他自己都斥传说为无稽,并亲手破了戒律,手刃了自己的孩子。由此看来,这推论应颇为自然。”

不不,老人断然否定道:“真相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

“是的。或许甲兵卫大人直到那时,才真正体会到岛上戒律果真并非无稽之谈。”老人啪的一声合上了记事簿。

“老隐士,此言何意?”与次郎向老人问道。“这还不简单?”老人回答,“直到那时为止,甲兵卫大人从未将岛上戒律当真。不仅如此,就连有违戒律将使全岛湮灭一说,更是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