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7/37页)

“快三点了,”他说,“您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我不想打扰你们。”

“不打扰。”

她微笑看着我,眼睛是淡蓝或者说灰蓝色的。

我们沿着沙滩径直走到莫拉餐馆的平台。大部分的桌子都空着。我们坐在一张有绿色帆布做顶的大阳伞遮蔽的桌子周围。一位相貌犹如过去的滑雪教练般的男人走来负责订餐。

“吃的和往常一样,”她说,“三个人。”

*

阳光静静地,满满覆盖着整个海滩、大海和莫拉餐馆的平台。在这深深的静谧当中,有一个细小的特别尖尖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这是几个穿浴袍的人的声音,就在离我们的桌子不远的地方,我们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像他们在我们近旁。一只从海面掠过的克里斯卡夫特汽艇的嗡嗡声四面传开,时不时关闭发动机,随意上下漂浮。于是我们听到了汽艇上人们的说笑声。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对我说,“您在这里没有落脚点吧。”

“没有。”

“您在探险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儿讽刺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同情。

“但是不幸的是,我必须尽快回到巴黎工作。”

“什么工作?”

这回轮到她在问我了,她苍白的眼神总是盯着我。

“我为地理杂志撰写文章……”

我只有一半在撒谎。我写过一篇关于记者和探险家亨利·R.斯坦利的长篇文章,寄给了一本旅行杂志,然而还不知道是否会发表。

“那么您是旅行回来了?”他问我。

“是的,从奥地利的维也纳回来……”

我很想把话题转移到维也纳上。她应该很熟悉那座城市,既然她在那里出生。我很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反应。

“维也纳,是座美丽的城市……”

我白白强调了一番,维也纳仍旧没有引起她的任何回忆。

“您呢,在巴黎工作吗?”

“我退休了。”他微笑着对我说,但是声调干巴巴的,没法让我有兴致再提什么问题了。

“我去游泳了。你们在这里等我?”

她起身脱去白色浴衣。我的目光追随着她在炎热迷雾中的身影。她穿过海滩,然后向海里走去,当海水淹没她半个身体时,她已经开始仰面漂浮在海上。

*

我们重新回到印度式平房的树荫下,他们教我玩一种扑克牌游戏。规则很简单。那是我一生当中唯一一次打扑克。然后就到了傍晚时分。

“我去买些东西。”她说。

他转向我:

“您能不能陪她去?这样更稳妥一点儿……她没有驾照……我刚才不想和您说这事……您可能害怕会被截在圣—拉法埃尔的公路上……”

他微微一笑。

“我什么都不怕。”我对他说。

“您是对的……我们在您那个年龄时也是……”

“可是我们仍旧无所畏惧。”她说着竖起了食指。

*

我总在外衣的内袋里装着护照和驾照。我坐在了驾驶盘前面。我花了点力气才启动了车子,因为我很长时间没开过车了。

“我感觉您比我开得还糟。”她对我说。

她给我指路,走的还是那条沿途种着竹子的小路。那条路之狭窄,以至于每有一辆逆行的车子开过来时,我都得往人行道边靠。

“您要不要我替换您?”她对我说。

“不,不用,会好起来的。”

*

我把车停在巴黎饭店前面,它的门面和装有木条百叶窗的小窗户像是一座山间旅店。我们步行到码头。这个时候一群群的旅客都沿着岸边在闲逛,欣赏靠岸的快艇,要不就想在塞内吉耶咖啡馆的平台上找到一个空位子。她在药房买了几样东西。她想知道我是否什么都不需要,我迟疑了片刻,向她承认我需要超锋利的吉利刀片和剃须膏,可是身上没钱。然后我们走进书店,她挑选了一本侦探小说。接下来我们到了码头的酒吧烟草店。她买了几包香烟。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人群当中挤出一条通道。

但是没过多久,我们就单独在旧城的小街上散步了。后来的几年里,我又回来过这个地方,我在阿奈特、威才尔和卡瓦诺的陪伴下沿着码头和同样的小街走过。他们都比我强。我不能完全分享他们的无忧无虑和生活的快乐。还有一个离我越来越遥远的夏天,我在其他地方,那年夏天的阳光随着时间的变化,经历着奇特的变化:完全不像过度曝光的旧照片那样一片苍白,阴影和阳光的对比如此鲜明以致让我看见了全黑与全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