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9/37页)

我无从知晓这是说着玩呢还是认真的。

“我们的态度让您惊讶吗?”她对我说,“有时候我们没有能耐与人家交流一句话……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他们的身影勾勒在沙滩上。他们脱去外衣,丢放在一棵被雕琢成波利尼西亚图腾形状的巨大树干上,它的树影给你在南海某个地方的礁湖岸边的印象。女人们全身赤裸,奔向大海。男人们好像追随着她们,发出狂叫。从最深处的别墅传来一阵阵的音乐声和谈话的嘈杂声。

“这个声音会延续到凌晨三点钟,”他声调厌倦地说,“他们跳舞还要在夜间泡澡。”

我们在黑暗中,长时间安安静静地待在躺椅上,好像是躲藏了起来。

*

她叫醒了我。当我睁开双眼时,又见到那个盯着我看的淡蓝色或者说灰蓝色的眼睛。她拉开房间的滑动玻璃窗门,早晨的阳光令我目眩。我们三个人在室外用了早餐。松树的味道漂浮在我们周围。下面的海滩空无一人。他们在半夜里的海水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一件衣服被遗忘在波利尼西亚图腾上。

“您若想在这里待几天,可以,”他说,“这不会打扰我们。”

我曾想对他们说好的。那种温情,那种激情像是我和她走那条下坡的街道的感受,再一次向我袭来。就任性地过一天是一天吧。再也不要对未来提什么问题。在帮助你克服困难的、渐渐对你产生信任感的充满关怀善意的人们的陪伴下生活。

“我要回巴黎……要工作……”

他们建议开车把我带到圣—拉法埃尔火车站。不,这并不打扰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再拜访一下伊桑贝尔的房子。这一次,是他开车,我坐在后排的软长椅上。

“我希望您不会害怕,”她说着朝我转过身体,“他开车技术比我们还糟。”

他开得极快,转弯的时候,我经常要紧紧抓住长椅才行。我的一只手最后稀里糊涂放在了她的肩头,刚想把手放开,他到了另一个弯道猛然刹车,于是她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想把我们杀了。”她说。

“不不,你们不用担心。下一次不会再这样了。”

在圣—拉法埃尔火车站,他匆匆奔去售票窗口,她则拉我来到书报摊。

“您能不能给我找一本侦探小说?”她问我。

我看了看书架,挑了一本黑色系列。

“不错。”她说道。

他找到我们。递给我一张车票。

“我给你买了一张一等座位的。这样更舒服些。”

我不知所措。找寻着答谢他的说辞。

“不必客气……”

他耸耸肩,买了一本黑色系列。然后他们送我上了站台。要等十来分钟火车才能到。我们三个人坐到一条长凳上。

“我很乐意再见到你们。”我说。

“我们在巴黎有个电话号码。今年冬天我们可能会去。”

他从外套内袋取出一枝笔,撕下黑色系列的护页,写下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他折好纸页递给我。

我走上车厢,他们两人站在车门边等着火车出发。

“您放心吧……”他说道,“车厢里没人。”

火车晃动起来时,她摘下太阳镜,我又看到了那双淡蓝或灰蓝色的眼睛。

“祝您好运。”她对我说。

在马赛,我翻了翻旅行袋看我是不是忘记带护照,在一件衬衣的领子那里,我发现了几张纸币。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或者他想给我留下这些钱。说不定是他们两个人同时的主意呢。

我利用七月十四日溜回维隆区的公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借用了红磨坊后面那个不再使用的楼梯。第四层上的门通向一个储藏间。在我假装出发去里约热内卢以前,我拿到了这个门的钥匙——一把布理卡尔式的老钥匙,阿奈特猜不到它放在哪里,公开放在我床头柜上的她认识的唯一一把钥匙,是公寓大门的那把。因此,即便她猜出我留在了巴黎,她知道我忘记带钥匙了,因此不可能出其不意走进公寓。

储藏间里没有灯光。我摸索着找到了通向一个小房间的门按钮,如果阿奈特和我,我们有了孩子,这个房间会被称作“育婴间”。一条堆满书籍的走廊通向给我们用来做客厅的大房间。我踮起脚,但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们都在上面平台上呢。我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生活没有我仍在继续。有一刻我曾想扶着绳索扶手和固定在墙壁上的凸起爬上狭窄的楼梯,走上酷似大型客轮高级甲板般的阳台,因为阿奈特和我,我们曾想让我们的公寓给我们总是在海上游荡的幻觉:舷窗、纵向通道、舷墙……我会走上阳台,陷入可被我称作死亡的寂静。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他们问这问那,庆贺我,比往常还要异常兴奋,要以归来者的名义痛饮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