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由莎士比亚书店转交(第2/3页)

诺拉总是在抱怨“我的丈夫”,说他总是在涂写着什么……早上还是半睡半醒时就去拿他身边地上搁着的笔和纸……从来没有时间概念!有时她刚刚在桌子上摆好中饭,他就要出门,这样让她如何雇一个用人?“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个蚂蟥一样粘在床上,又在涂涂写写!”还有她的孩子们,她说他们一点家务都不帮她做,“一家全是窝囊废!”而这一家子窝囊废,包括乔伊斯,对她的谩骂都只会哄堂大笑。没人真把诺拉的训斥当一回事。

她曾经告诉我她后悔自己没有嫁给一个农夫或银行家,甚至是一个捡破烂的,她嫁给了一个作家。提到“作家”这种可鄙的人物时,她的嘴唇噘起来。但是,对于乔伊斯来说,被她选中,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如果没有诺拉,他的生活会怎么样?如果没有诺拉,他的作品又会怎么样?他和诺拉的婚姻是他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在我所知道的作家的婚姻中,他们的婚姻可以说是最幸福的。

乔伊斯努力要成为一个顾家的好男人,一个好公民(舍伍德·安德森称之为“布尔乔伊斯” [11]),他的努力还真让人感动。这种努力不符合《肖像》中的“艺术家”的身份,但是却能帮助我们理解《尤利西斯》,我们能注意到史蒂芬渐渐隐退,身影越来越暗,而布卢姆则逐渐出现,越来越清晰,最后成了整个舞台的主角。我能感觉到乔伊斯之所以很快对史蒂芬失去兴趣,因为布卢姆正是在他们中间插了一脚的第三者。毕竟,在乔伊斯身上,有很多布卢姆的影子。

乔伊斯害怕生活中的许多东西,这是事实,但我觉得,因为他在文学创作上无所畏惧,所以,他在生活中的诸多恐惧可能是为了提供一种平衡。万能的上帝赐给他才华,所以他也很怕“交坏运”。耶稣会的教士们肯定非常成功地把对上帝的畏惧灌输到他的头脑里了。在雷鸣电闪的暴风雨时,我看见过乔伊斯蜷缩在他的公寓的走廊里,直到暴风雨停止。他还有恐高症,害怕大海,害怕被传染,他还很迷信,他的全家都和他一样迷信,如果在马路上看见两个修女,那是很不吉利的(因为有一次他遇见两个修女时,他乘坐的出租车和另一辆车相撞)。至于数字和日期,有的是吉利的,有的是不吉利的。在房子里面打开一把伞,或者一个男人的帽子在床上,这些都是不祥的预兆。相反,黑猫则是吉祥的象征。有一天,我到乔伊斯一家下榻的旅馆去看他们,我看见诺拉正试图把一只黑猫赶进她丈夫躺着的房间里,而他隔着半开的门焦虑地注视着她的努力。猫并不只是幸运的象征,乔伊斯也很喜欢和猫相处,有一次,他女儿的一只小猫从厨房的窗子上摔了下去,乔伊斯非常伤心,仿佛是他女儿从窗子上摔下去一样。

而狗却正相反,他总是觉得狗很凶猛。在他进入我的书店之前,我常常要赶快把我的那只毫无恶意的小白狗弄到书店外面去。虽然在他的小说中,他的奥德修斯的英雄有一条名叫阿格斯的忠诚老狗,这条狗后来在主人回家时高兴过度而死,但是,这样来提醒乔伊斯根本就没有用,他只会大笑着惊呼“对了!”

乔伊斯有很强的家长意识,他常后悔自己没有十个孩子。对他的两个孩子,他投入了许多爱,他从未因过度沉迷于自己的写作而忽略对他们的鼓励。乔治(他的母亲称他为乔乔)很让他自豪,乔治嗓音非常甜美。乔伊斯一家都很会唱歌,乔伊斯常常会后悔他选择成为一位作家,而不是一位歌手。他常说:“可能我会更成功。”而我总是回答:“可能吧,但是作为一个作家,你已经相当成功了。”

【注释】

[1] 安德烈·史毕尔(1868——1966),法国诗人、作家、犹太复国主义活动家。

[2] 后来,在他们熟悉之后,乔伊斯告诉毕奇他只是在晚上八点钟之前滴酒不沾。

[3] 朱利安·班达(1867——1956),法国哲学家、小说家。

[4] 约翰·奎恩(1870——1924),爱尔兰裔美国律师、收藏家。

[5] 玛格丽特·安德森(1886——1973),美国出版家、编辑。《小评论》是1914——1929年间的文学杂志,它从1918年开始连载《尤利西斯》,1921年,美国联邦邮局在没收杂志后又以淫秽罪起诉杂志出版商,虽然在奎恩的辩护下,出版商只被处以罚款,但是连载还是被迫停止。

[6] 爱尔兰剧作家辛恩(John Millington Synge)的剧作,1904年2月25日在都柏林首演。

[7] 威廉·伯德(1888——1963),美国记者,业余爱好出版,创立三山出版社。

[8] 阿奇博尔德·麦克利什(1892——1982),美国诗人、作家,后成为美国国会图书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