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第4/5页)

“是男孩普洛高乌艾尔的主意。”——他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独臂小子普洛高乌艾尔在哪儿?”

迪波尔礼貌地,以双臂普洛高乌艾尔的名义,多次告诉他:哥哥应该是留在了母亲的病榻前。当这个解释不留一点痕迹地在微醺的基津达伊的意识中消失殆尽——法官几分钟后又固执地追问起独臂小子普洛高乌艾尔来——迪波尔不再做声了。他们自己也聊起劳约什,说他八成是被恶劣的天气挡住了。暴雨天里独臂小子总会躺在床上,然后把一个个的枕头叠在脑袋上面。

“也可能是别的原因。”阿贝尔不安地说。

迪波尔好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午夜过后,屋子基本空了。他们开始执着地饮酒。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喝酒经验,然后发烧得厉害的阿贝尔的行为举止开始反常地大声起来:他敲打桌子,要求大家听他说话。迪波尔没好脾气地沉默着,偶尔预警地四处张望,像是在找谁,然后又朝着杯子低下头去。贝拉欺负着顾尔高。他坐到顾尔高对面,隔着桌子不停地探过身去,眼神涣散,用一个没有好好用功却极渴求知识的学生的谦卑声音,不停盘问起有关塔西佗的课文中的几个部分。阿贝尔站起来,手里举着杯子,狂热地诵起了诗。不过并没有人关注他。

快三点的时候,他们走到院子里。院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提一盏手提灯,拿着一柄巨大的弯头手杖,那手杖比他的身影还要高。他正低声和房东说话。他慢慢朝他们走了过来,把提灯高高举起,每走一步,他那巨大的手杖就画出一道高雅的弧线。

“你们在这里,”他说,然后停下了脚步,用灯照向他们的脸,“我来找少爷们。是我前线的战友——普洛高乌艾尔少爷要求我走上这一趟夜路。”

现在他们认出了他。他们站在他面前,很是困惑。那是鞋匠。

“准确地说我是来找普洛高乌艾尔少爷的。”鞋匠说。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鞋匠也以他一成不变的特有腔调讲着话。“当然,如果我准确地理解了那些话的意思,这信儿也是带给所有的少爷们的。”

迪波尔向前走了一步:

“泽高尔高先生,我的母亲怎样了?”

鞋匠提着灯,握着手杖,慢慢地把身体转向迪波尔。他点头的动作好像在感谢一个关切的问题。

“有爵位的夫人,”他满意地说,“与周遭的事情相比,一如既往地好。晚间,她的状况无可否认地好转起来。下午时候,她看上去似乎还很虚弱。她曾那样的虚弱,以至于五点左右,普洛高乌艾尔少爷找人把我叫到有爵位的先生们的家里,一旦有任何需要时让我可以在那里待命。我想说,普洛高乌艾尔少爷以极大的自我奉献精神,一整天都在照看他生病的母亲,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她的床榻,一直在看着她。下午,有那么一刻,有爵位的夫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普洛高乌艾尔少爷有机会来到另一个房间里找我。我一直在那里候着。他把一只手指压在嘴上,然后摆摆手,表示那令人伤感的事情正在临近。但是,晚上突然发生了令人欣慰的转折,神显然又将健康还给了有爵位的夫人。”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感谢上帝。”

他把提灯放在身旁的地上,两只手都握在了手杖上。

“这是一个舒适的夜晚。遗憾的是,行走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了。但是,普洛高乌艾尔少爷的恳求打动了我,让我无法拒绝。他提出,由他出钱雇一辆车送我过来。但是我宁愿步行。因为以我卑微的地位,我更适合走路。耶稣的圣徒们也总是自己行走。虽然这样一来,这消息也许迟了几分钟才被带到,但是与永恒相比,几分钟又算得了什么呢。”

“您带来了什么消息,泽高尔高先生?”迪波尔问。他已经浑身战栗: “您快说啊。”

“遵命。”鞋匠慢慢地说,好像一架机器,运行起来人力便无法再将其阻止。“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洁净的时刻正在临近。特别是对少爷们而言。我的恩人,上校先生回家了。”

“上校,”迪波尔问,他的手向空中抬了起来,“什么上校?我父亲吗?……”

鞋匠频频点头。“他对我还是那么仁慈,”他满足地说,“当他在勤务兵的陪同下全副戎装地走进房间时,屈尊跟我说了几句话。‘老刽子手,’他说,‘你来我这儿找什么?’他仁慈地将这些话说与我听。上校先生是在暗示我得到的洁净。少爷们需要明白,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上校先生肯跟我开口,就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根本无所谓他说的是什么……重逢的喜悦把有爵位的夫人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我有机会得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在令人感动的问候之后,有爵位的夫人问上校先生:‘那块金腕表被你丢在哪里了?’上校先生回答了很久。我不认为在少爷们,特别是在迪波尔少爷面前重复那回答是合宜的。劳约什少爷立即来找我,恳求了很久,让我把这个好消息捎给少爷们。他再三嘱咐我提醒迪波尔少爷,不要忘了那副 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