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第2/5页)

他的声音变得完全不认识了,就像个陌生人在讲话。“你是不是疯了?”迪波尔低声问他。迪波尔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这个你去问别人。”埃尔诺说,“快说!他全都说了?……”埃尔诺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中间闪烁,每过一刻他都又会盯住另外一个人。“你们还是进去了?很有意思吧,普洛高乌艾尔?”他们仍然不说话。埃尔诺接着说: “我警告你们,对我来说已经全都无所谓了。不管你冲我吼叫,还是朝我啐唾沫,这世界上的一切,对我来讲都已经完全无所谓了。”这沉默不语使埃尔诺困扰,他不是很确定地继续说: “上午我去了他那里。我求了他很久,让他不要说,让他放弃这一切……你不相信么?但他不是人……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他是终结的宿命。”

埃尔诺立刻让自己重新振奋起来。“我不会让自己被欺负的。我警告你们,如果他什么都说了,我会进行防卫,即使你们有三个人,即使你们把小团体都叫来,把整个城市和军队都找来,我也能够进行防卫。如果你们不善待我,我就揭发你们。从郝瓦什身上可以学到这经验。他不是一个人,你们对此还不清楚,在他背后还有很多人,他想怎样就能怎样,他挑中了谁,谁就会完蛋。他应该也没有全说真话。他讲了很敏感的事情,对么?关于我……他说了我什么?”忍耐不下去的焦灼让他的脚不停地在地板上踢踏。他声音粗钝地吼道: “你到底为什么不说话?”

“是真的么?”迪波尔问。鞋匠的儿子昂起了头。“我的问题是,他说了什么?”“就是你和郝瓦什,还有演员……”“怎样?”迪波尔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把头埋进手掌里: “现在的一切,当我看这所有的一切……好像这段时间我是被下了迷药。你们难道没有这种感觉么?……”无人回答。他静静地转向埃尔诺: “郝瓦什说,你去拜访过他很多次。”“我不回答这个问题。”鞋匠的儿子说。“但是这个很重要。”迪波尔平静地继续说,声音也变尖了一些,“但是如果你不想说……这终究是你的事情。我们想知道的是,你的出卖。你把关于我们的消息带给了郝瓦什,是真的吗?你向他说了一切——我们说的话,我们做的计划,没人知道的我们与众不同的生活,是真的吗?”“是真的。”埃尔诺尖声回答。迪波尔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你和演员……你们受托于郝瓦什,合伙算计了我们,是真的吗?”“胡扯。”埃尔诺不耻地说,“演员只是个虚华的猴子。他知道什么?他也是被郝瓦什控制在手心里,只是,和我又不完全一样。演员为他另外的企图而工作……”“那么你呢?”“我?”“你想怎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我们也陷入这个复杂的局面,会怎样?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么?”“不是。”他扯着嗓门吼叫。他们都不说话了,望着埃尔诺。

“你难道不是我们中的一员?”迪波尔静静地问。

“不是。”他再一次地否定。

埃尔诺现在也平静了下来。他精准、快速地说了起来,好像他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好像他很久以前就把这演说的每一个用词都斟酌好了。“你不曾是我的朋友,普洛高乌艾尔。你不曾是我的朋友,有钱的鲁扎克。你也不是,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他很不屑地扭过头,看向迪波尔,“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普洛高乌艾尔,很愿意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就跟他们一样。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也是才知道的。我跟你说,你身上有一种东西,在这一生里还将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东西……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它把人们带到你的身边,特别是带来某一类人。但我不可能是你的朋友,因为你就是你,而我是我爸爸的儿子,无论我怎样做,这也是掩藏不了的事实。我真的希望可以是你的朋友,但是你的母亲好心地递给我一双鞋,在几年前一个接近傍晚的下午,我在你们家里时,她让我拿鞋回家去修鞋掌,因为她想用这个活儿帮助我贫穷、生病的爸爸。在你们那里我还拿到过咖啡。从贝拉的父亲那里我得到面包和奶酪。阿贝尔家的老姑娘把水果罐头塞进我的兜里,当我要道别的时候。谁也不会给你们的兜里塞水果罐头,如果你们也到别人家做客。还要我全说出来么?一千天和每一天的一千个分钟里,你们就是这样在我身上践踏。不,这不是你们的错。也没有任何人需要对此负责。你们的替我着想还有这好心肠。”他呸地啐了一口唾沫。“我憎恨你的替我着想。我憎恨你的好心肠。我憎恨你,当你把刀叉握在手中,当你向人问好,当你对人微笑,当你为一样东西、一个回答而致谢……我憎恨你的动作,你的眼神,你站起来和坐下去的姿态。不,它们是没有办法学会的。我明白,没有可以用来弥补这些的金钱、能力、力气和学识。即便我活上一百年,变成百万富翁——当你们早已入了棺木,开始腐烂;当然,在死亡里你们也会去不一样的华丽灵堂,不像我们这些狗,活着也是住在地窖里——我终归还会一样的不幸,因为我会想到普洛高乌艾尔· 迪波尔,只用一个手势和一个微笑就能说‘对不起’,当他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谁。每想到这些,我会在夜梦中呻吟,我会喊出你的名字,我痛苦地喊‘迪波尔’。偶尔我会因此惊醒,然后我看到我的父亲,他就睡在我的床脚下,他坐起来,点着头,然后他说:‘你因为年轻高贵的先生而觉得苦。需要得到洁净。’洁净,是的。我不能得到洁净,但是,如果我想到你们也身处这肮脏之中,你们也将死得很惨,我就觉得自己更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