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2/3页)

米海尔在沙阿里兹迪克医院住了三天。暴露出早期胃病的症状。感谢乌巴赫大夫的警觉,此病得到了早期诊断。从此,米海尔禁食某些食品。一周之后他就可以像平常一样去工作了。

一次去医院的路上,米海尔履行诺言给亚伊尔讲起了战争。他讲到子弹,讲到伏击,讲到警报。不行,他不能回答作战本身的具体问题。“真不幸,爸爸未能在海法港俘虏埃及侵略者,未能去加沙,也未能降落在苏伊士运河附近。爸爸既不是飞行员,也不是伞兵。”

亚伊尔表现出一种理解。

“你不太合适。所以他们把你留下了。”

“你认为谁适合打仗呢,亚伊尔?”

“我。”

“你?”

“我长大后要做一名强壮的士兵。我比院子里许多大孩子都壮实。软弱并不好,就像在我们院子里一样。我的话完了。”

米海尔说:

“儿子,你应该明白事理。”

亚伊尔静静地想了想。比较,对照,归纳。他很严肃,聚精会神。最后,他脱口而出:

“明白事理,这不是强壮的反义词。”

我说:

“身强体壮、明白事理的男人是我喜欢的男人。我希望有朝一日遇到一个身强体壮、明白事理的男人。”

米海尔当然是报之以微笑。默不作声。

我们的朋友不遗余力。他们经常前来拜访。格里克先生。卡迪什曼先生。地质学家们。我最好的朋友哈达萨和她的丈夫阿巴。最后还有米海尔的金发女友雅德娜。她与联合国应变部队的一位官员一同前来。这是个加拿大大个子。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连雅德娜也注意到我在看他,有那么两次冲我微笑。她在床边弯下腰,吻了吻米海尔瘦削的手,好像他就要死了。她说:

“米海尔,振作起来。你不该得这些病。我真为你感到震惊。你信不信,我已交上了论文,甚至报名要参加期末考试。慢慢来。你是天使长[54],米海尔,对不对?为期末考试帮我一把,好吗?”

“一定,一定,”米海尔笑着回答,“我当然会了。我为你感到高兴,雅德娜。”

雅德娜说:

“米海尔,你真棒。我从未见到过像你这样聪明可爱的人。快点好起来吧。”

米海尔身体复原了,重新开始工作。在漫长的中止之后,他也重新做他的论文。夜间,他的身影又一次活动在隔开书房与我卧室的毛玻璃上。十点钟,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没放柠檬。十一点钟,他休息片刻,听最后一次新闻广播。接着,他的影子在墙上舞动、翻滚:开抽屉,翻动纸张,趴在书桌上,伸手拿书。

米海尔的眼镜修好拿了回来。利亚姑妈送了他一只新烟斗。哥哥伊曼纽尔从诺夫哈里姆送来一筐苹果。妈妈为我织了一条红围巾。我们的波斯菜商伊莱贾·莫西阿从部队上回来了。

最后,11月中旬,盼望已久的喜雨终于降落。由于战争,那年的雨季很迟。它夹杂着暴力与狂怒往下降落,击打着城市。四周湿乎乎的。排水管传来沉闷的哗哗声。我们的后院湿得进不去人。寒风在夜间吹打着百叶窗。厨房阳台外面伫立着光秃秃、沙沙作响的老无花果树。但松树却丰满起来,开始发绿,发出动听的歌吟。从不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一旁。街上行驶的车辆在湿透的柏油马路上发出悠长的鸣叫声。

每星期我得两次去参加由母亲工作者协会举办的高级英语培训班。雨停的间隙,亚伊尔在屋外水洼里玩战舰和驱逐舰游戏。他现在对大海有一种奇怪的向往。我们被雨关在屋子里时,地毯和扶手椅就被当成了大海与海港。骨牌成了他的舰队。大海战在起居室进行。一艘埃及驱逐舰在大海中燃烧。机关枪口喷着火。舰长做出决策。

有时,我要是早早地做好了晚饭,也去和他一起玩。我的粉饼盒是艘潜水艇。我是敌人。有一次,我突然充满深情地抱住亚伊尔,狂暴地吻着他的头,因为在那一刻,亚伊尔在我眼中像一个真正的舰长。结果我被立刻逐出游戏和屋子。儿子又一次表现出阴沉的傲气:只有当我处在一种无动于衷的超然状态才被允许参加他的游戏。

也许是我错了。亚伊尔正在表现出冷酷的权力欲。这并非米海尔传给他的,也并非我传给他的。他对事物的记忆能力常常令我惊愕不已。他依然记得哈桑·萨勒姆帮以及他们从特里哈里什山朝霍隆射击,这是一年半以前爷爷耶海兹克尔在世时对他说起的。

几个月以后,亚伊尔将从幼儿园转到小学。我和米海尔决定送他上贝特哈凯里姆小学,而不是附近的塔赫凯莫尼传统派犹太教男生学校。米海尔决心让我们的儿子接受进步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