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6页)

最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老汉正在窃笑,而且乐得浑身发抖。当老汉把最后一点杜松子酒倒进那个破得不成样子的铁杯时,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顽皮的光。

“好了,小游戏到此结束。”他热情洋溢地说,“现在,跟我一起喝一杯,忘掉你那些愚蠢的念头。放松一下,我最亲爱的,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哦,mamushka[37],你需要的不是去死,而是大哭一场,哭一整夜都行。哎,你在等什么呢?哭啊!Yobtvuyumat[38],我说过了,哭呀!”

“别闹了。”约拿单有气无力地说。他把头侧着向前伸出来,就跟他父亲约里克尽力听别人说话时的动作一样。“你能不能不谈这些了?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干什么。我不准备去什么佩特拉了,我也不想效仿别人了。”

“好哇!Molodets[39]!真是好样的!这么说,你真的只是在寻找尤迪了,呃?想到佩特拉去的是尤迪。你只不过是碰巧来到了这儿,又碰巧和米夏尔一起过夜、做爱。也许是和拉芙尔拉?或者是小伊芙尼?没什么区别,只要你碰到了她们的那个玩意儿,bozhe moy[40],并且有个家伙可以在里面搅动就行。妙极了!活下去吧!尽情地做爱,继续活下去!大哭一场,继续活下去!死亡是肮脏的!Feh[41]!污秽的!而且很痛苦!咯——咕——!”

“谢谢,我懂你的意思了。谢谢你的酒,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现在让我走吧。”约拿单鼓起全身的力量,强作坚定地说,“我真的得走了。”

“好吧,malchik,我们走。”

“什么?”

“你不是想要走吗?那就来吧。我们套上波拉克,起程赶路。到佩特拉去。我在乎什么呢?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说到私人生活,每个傻瓜都和国王享有同样的自主权。径直往前走吧,去死吧,去享受死亡吧。不过,带上那个,呶,那边那个五加仑的罐子,这样我们就可以用它给你盛满凉水。它比你那个小不点儿瓶子能多盛好多水。来,我们把它结结实实地捆到你的背上,确保你不被渴死。孩子,他们叫你什么?”这时,他们正在向门外走去。

“我叫……阿扎赖亚。”

“撒谎!”

“那就叫萨沙?”

“继续,尽管撒谎吧。”

“你是不会告发我的,是吗?”

“你这个可怜的笨蛋!真丢人哪!呸!死亡是人类至高无上的权利。宪法中都有这一条!就在《宪法》里!石头上也这么刻着!我是谁呀,是斯大林吗?噢,‘妈妈,你答应不告发我吗?不嘛,不嘛!’”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极力模仿着小孩撒娇的样子,把嗓音弄得异常尖细,“不过,我要是你父亲的话,就会把你打个稀巴烂。你的屁股会像猴屁股一样又红又紫。现在,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个漂亮的伙计就是波拉克。它非常受欢迎,不是吗?”

那是一辆破旧不堪的吉普车。车头的一盏大灯已经退了色,看起来像个黑眼圈,另一盏则早已破成了碎片。车的前挡风玻璃不见了,玻璃框也锈成了一片。一张军用毛毯盖住了从绽裂的坐椅中冒出来的破棉烂絮。车的后部是一些五加仑罐装的水和汽油以及几根带有红白条纹的勘测杆、一个经纬仪、几根油迹斑斑的绳子、几缕破布、一盒应急口粮、几块石英石和沥青标本,还有一堆旧报纸碎片。车底板上的无酵饼在约拿单脚下吱吱作响。

“这就是我最亲爱的波拉克。”老汉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道,“丘吉尔本人曾经开着它去过威尼斯,可是现在它完全属于我们了。”

汽车轰鸣了几声,发出一阵尖啸,又哼哧了半天,最后突然启动,把约拿单的身体猛地向后甩去。老汉驾着车,曲曲折折地绕了一阵,还撞翻了一个空油罐,最后总算上了主干道。他开车有一股哥萨克人的虎劲儿:转弯时猛踩油门,离合器几乎不用,连刹车也只是偶尔才碰一下。路上,他压低了嗓音,哼着一首粗犷的俄罗斯歌曲。

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呢?直接到警察局?我为什么总是招惹这样的怪人?我父亲、我母亲、托洛茨基、阿扎赖亚、丽蒙娜,还有我自己。那个笨蛋,只有一步半远哪!你怎么会在三英尺远的地方打不中一头牛呢?我闭着眼睛也能把它打死。他一定是故意打偏的,因为死亡是一件臭不可闻的事。像爬虫一样活下去!忍受着痛苦活下去!但是为什么而活呢?至少我一直没让步,没告诉他我的名字,虽然他也许已经疯疯癫癫地猜出了我叫什么。再过一会儿,他可能就会把汽车开翻,把我们两个都弄死。现在几点了?天已快黑了。不管怎样,反正到明天早上日出之前我就要死了。这是我的最后一夜了。过得还不错。咯——咕。一只坏钟一天还有两次是准点的呢。那儿就是等着我去的地方,不过,不会一直等下去的。可是,我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