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6页)

约拿单看了一下手表。手表已经停了。他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是最好的时候!来吧,亲爱的,听话。我们会让你在皇宫里一直睡到天亮,我们还会给你吃肉丸和蛋糕。就连小鸟的奶也能让你喝到。现在,走吧。kushat i spat.Dayosh![26]”

约拿单隐约记起了这位高高瘦瘦的老汉。昨晚,他到达艾因哈斯卜时,在一群士兵、工人和过往旅客中发现了这位身瘦腿长的丛林居民。他留着一缕杂乱的白胡子,袒露着像贝都因人一样棕黄的胸脯和拳曲的灰色胸毛,一双蓝色的眼睛在紫铜色的脸庞上愉快地闪着亮光。

“谢谢,”约拿单说,“不过我得动身了。”

“嗯,无论如何都要上路了。”老汉咧嘴笑了,他的眼光狡黠又和善,“爱上路就上吧,不过,你靠什么上路呢,嗯?眼下整个艾因哈斯卜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波拉克。”

“什么?”

“波拉克,我亲爱的吉普车。它曾是艾伦比[27]将军的掌上明珠,他过去经常开着它从开罗到大马士革兜风。不过,现在它是我的宝贝了。再过几个小时,我和波拉克将万分荣幸地带你去波米利亚,反正你在天黑之前是不会偷越边境的。况且,水怎么办呢,krasavits[28]?你真的打算靠那个可怜兮兮的小水瓶勉强对付吗?相信我吧,小伙子,你会渴死的!我要给你一个那种塑料的,嗯,你们管它叫什么来着?对,五加仑罐,这样就足够你坚持到那地方了。你叫我塔拉利姆吧,或者叫萨沙,叫爷爷也行。不管你怎么叫我,这一片沙漠总是归我管。来吧,咱们开始行动吧。不过,在我数到三之前,你最好往你那该死的脑袋瓜儿上扣一顶帽子。你叫我塔拉利姆,我叫你krasavits。Dayosh!”

约拿单费了半天工夫才把老汉的一席话全部弄懂。他一直呆若木鸡,不过最后总算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声:“什么边境?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只不过是……”

“噢,chudak。反正不关我的事。你想骗我吗?那就撒谎吧。人们说撒谎会露马脚,真是愚蠢,连马身子都会露出来的!我看得出来。昨晚上你过得非常美妙,不是吗?全都写在你脸上了。别在意。你想抵赖吗?那就抵赖好了!想撒谎?那就撒个够吧!她是谁?小伊芙尼?米夏尔?拉芙尔拉?好吧,不关我的事。在她们两腿之间,哈,哈,她们全都一个样有那玩意儿。请进来吧。我们有茶,有海枣,还有伏特加。我是一个地道的素食者,或者说是个吃人肉的素食者。现在,你是我的客人。坐下!我们可以聊天、吃喝,然后——chort evo znayet[29]。愿上帝与你同在!或者是魔鬼与你同在!现在来吧,让我和波拉克把你送到波米利亚附近,从那儿你可以直接滚到地狱去,如果那儿就是你要去的地方的话。”

在营地尽头靠近边界栅栏的地方,约拿单跟着老汉走进了一间破旧不堪的活动房屋。房子的轮子早就瘪了,轮胎橡胶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金属铁毂也有一半陷进了沙地。屋内阴冷、昏暗,略微有点异味。家中的陈设包括两张床垫——其中一张填满了破布条,另一张的衬里烂了个洞,肮脏的干草从洞里冒了出来——另外还有一张表皮剥落的桌子,上面立着许多空啤酒瓶、半空的葡萄酒瓶、一纸箱鸡蛋,以及乱七八糟的一堆铁盘、杯子、罐头、书本和面包屑。房子的天花板上用绳子悬挂了一个木架,上面堆放着数不清的彩色石头标本。除此之外,约拿单看到架子上还有一个煤油炉、一个电暖器、一听茶叶、一把破手风琴、一盏油灯、一口熏黑了的煎锅、一个满是灰尘的土耳其咖啡杯和一把陈旧的巴拉贝鲁姆左轮手枪。

“进来吧,我的krasavits。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床就是你的床。你那堆破烂儿扔到哪儿都行。坐下,malchik[30],随便坐吧。放松点儿,我不会偷你的任何一件宝贝。不过,你可以把枪递给我。听我说,我们得把它放下来,让它也休息一会儿。他的名字叫塔拉利姆·亚历山大,是个合格的勘测员、沙漠之鼠、恶棍、地质学家、情人、醉鬼。他曾热爱生命、疾恶如仇。他的灵魂曾受到无数次的引诱;肉体和精神上的安宁他至今没有。女人是他至高无上的追求;痛苦他已勇敢地承受。这便是我!你呢,我的孩子,你是个什么人?一个亡命之徒?持枪顽童?还是诗人?给你,喝一口杜松子酒。很抱歉,我的冰块和苏打用光了。实际上,这些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贮存过,将来也不会贮存。可是,我要给你的是一颗真诚炽热的心。干杯,krasavits,然后你就可以飘飘然了。啊,我的妈呀,瞧瞧这孩子都快要呛出眼泪来了。你,你这个chudak-du-rak[31]!我想打听一下,是哪个恶魔引诱你突然要去佩特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