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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她回到姐姐家里,他们看见她的模样大吃一惊,因为她浑身透湿,冻得僵硬,因为她开玩笑似的抱怨说特拉维夫大街上没有英俊的年轻小伙,要是她发现了,就会引诱他们,男人看她时目光里总是具有某种渴望,但很快很快这渴望就会寥寥无几。她姐姐哈娅急忙给她放了热乎乎的洗澡水,我妈妈洗了个热水澡。她一点食物都不沾,因为任何吃的东西都让她反胃。她睡了两个小时,后半晌她穿戴整齐,穿上上午走路时弄得潮湿冰冷的雨衣和雨鞋,再次出门,遵从医生建议,到特拉维夫大街上寻找年轻英俊的小伙。今天下午,因为雨小停一阵,大街不那么空旷了,我母亲没有漫无目的地瞎逛,她走到迪赞高夫大街和JNF林荫大道的拐角,从那里走过迪赞高夫和戈登大街与弗里西曼大街的交界处,漂亮的黑手提包在雨衣肩部晃荡,她观看漂亮的商店橱窗和咖啡馆,并且浏览了一下特拉维夫人眼中的波希米亚生活,然而这一切在她看来俗丽而廉价,都不是原汁原味的,犹如模仿之模仿,令她觉得乏味沮丧。一切似乎值得并需要怜悯,但是她的怜悯已经用尽。傍晚,她回到家里,还是什么东西也不吃,喝了一杯清咖啡,接着又是一杯,坐下来盯着一本书,书倒着落到地上,她闭上眼睛,约有十来分钟,茨维姨父和哈娅姨妈以为听到了轻微而不均匀的鼾声。后来,她醒了,说需要休息,说觉得专家告诉她每天在城里走上几个小时,非常正确,她觉得今天晚上她会早点睡着,终于能够设法睡得安稳了。八点半,她姐姐又给她换了床单,往被子里放了一个热水袋,因为夜里非常寒冷,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又敲打着百叶窗。母亲决定和衣而睡,坚信她不会再醒来,在厨房度过难熬的夜晚。她从姐姐放在床边的保温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着它稍微凉一些,喝茶时把安眠药一同咽了下去。要是我在那一刻,在星期六晚上八点半或八点四十五分,和她一起在哈娅和茨维家可俯瞰后院的那间屋子里,我肯定会竭尽全力,向她解释为什么不能这样。如果解释不成功,我会尽可能唤起她的怜悯之情,让她可怜她唯一的孩子。我会哭,我会不顾羞耻地恳求,我会抱住她的双膝,我甚至可以假装晕倒,或者殴打抓挠自己,直至涌出鲜血,像我看到她在绝望时刻所做的那样。或者我可以像凶手一样打她,毫不犹豫用花瓶砸她的头,花瓶粉碎。或者用放在房间角落架子上的熨斗打她,或者利用她身体不好,骑到她身上,把她的双手捆在背后,把那些药丸、药片、药口袋、药水、饮剂以及糖浆统统拿走,全部毁掉。然而不允许我在那里,甚至不允许我参加她的葬礼。我妈妈睡着了,这一次她不再噩梦缠身,不再失眠,凌晨时分,她吐了,随之又睡着了,依然是和衣而眠,因为茨维和哈娅开始产生疑虑,在日出之前叫了辆救护车,两个担架手小心翼翼地抬着她,免得惊扰她的睡眠,在医院,她也不听他们说话,尽管他们想尽办法,惊扰她的安眠,但她对他们不予理会,甚至对那位跟她说心理是身体之大敌的专家也不予理会,她早晨依旧没有醒来,天光明媚时也没有醒来,医院花园的榕树枝头,鸟儿爱丽丝惊异地呼唤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无济于事,然而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现在依然时时在尝试。

2001年12月于阿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