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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塔赫凯莫尼的老师,多数都穿着略微磨损了的深灰色或棕色套装或老式外套,永无休止地要求我们心存敬畏。莫宗先生、阿维沙先生、老奈曼先生和小奈曼先生、阿尔卡来先生、杜夫沙尼先生、欧非尔先生、米海埃里先生、傲慢的校长伊兰先生总是身穿三件套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弟弟,也是伊兰先生却只穿两件套。

这些人走进教室时,我们都需要起立,只有当他们亲切地示意我们就座时,我们方能坐下。我们称老师为“我的老师”,总是用第三人称。“我的老师要家长写条,可是家长去海法了。也许请他同意我周日再把条子带来好吗?”要么就是:“我的老师,对不起,他不觉得他这里有点过分吗?”(该句中第二个“他”当然指的不是老师——我们谁也没有那个胆量指控他行为有点过分——而只是指先知耶利米,或者诗人比阿里克,我们那时学他们大发脾气。)

至于我们学生,从一跨进学校门槛的那一刻,我们就彻底丢掉了自己第一个名字,只剩姓氏了。老师们只叫我们包佐、萨拉高斯提、瓦勒若、里伯茨基、奥法西、克劳斯纳、哈加吉、施来费尔、代拉马尔、达诺、本—奈姆、考多瓦罗或者阿克西罗德。

我们在塔赫凯莫尼的老师,有太多太多的惩罚。打耳光,用板尺打手心,抓住我们的后脖颈摇晃,把我们轰到院子里,叫家长,在班上花名册里画黑叉,把《圣经》中的某一章抄写二十遍,要么就是写五百行。“上课不许说话”,或“按时完成作业”。任何书写不工整的学生都要在家用美术字或“山间溪流般纯正”的字体抄书。手指甲剪得不整齐者,耳朵上有污迹者,或衣领不干净者均会蒙受羞辱被赶回家去,而且还要站在全班同学面前,清清楚楚地大声背诵:“我是脏娃娃,/脏是一种罪愆;/我要是不洗澡,/就会在垃圾箱里完蛋!”

塔赫凯莫尼每天第一堂课,都是唱颂《我感谢》:

我感谢你,/啊,永远不朽的王,/你使我的灵魂苏醒,怜悯我:/你忠诚无比

之后,我们都用尖厉的颤音,津津有味地唱着:

宇宙之王/创造了天地万物……

天地万物造齐,/令人敬畏者将统治……

只有唱完所有的歌,做完晨祷(缩略了的)后,老师才命令我们打开教科书和练习本,准备好铅笔,一般情况下,马上就会开始冗长而令人生厌的听写,直至象征自由的铃声响起,有时甚至会拖到响铃以后。我们在家里必须背诵一段一段的《圣经》、整首诗和拉比训诫。直至今天你可以在半夜把我叫醒,让我背诵先知对亚述王使者拉伯沙基的回应:“锡安的处女藐视你、嗤笑你,耶路撒冷的女子向你摇头。你辱骂谁,亵渎谁?扬起声来,高举眼目,攻击谁呢?……我就要用钩子钩上你的鼻子,把嚼环放在你口里,使你从你来的路转回去。”注或者《阿伯特》:“世界立于三块基石……少言多行……我从未见过比沉默更益于身心之物……明白在你之上……不要让你与民众脱节,不要自以为是,直至你死去那天;不要臆断你的朋友,直至你身处其境……在无人之处则要努力去做人。”注

我在塔赫凯莫尼学校学习希伯来语。它仿佛钻头插入了丰富的矿脉,我初次接受那矿脉是在杰尔达老师的课堂和院子里。庄严的习语,几乎忘却了的语言,奇异的句法以及几个世纪几乎无人问津的语言冷门,还有希伯来语言那强烈的美,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到了早晨,一看是利亚。”注“宇宙之王,创造了天地万物。”注“以色列人心中也没受割礼。”注“一细亚痛苦。”注或者是“要向贤哲们的火光取暖,但要小心,勿被其燃烧的煤块灼伤,因为他们的咬是狐狸的咬,他们的蛰噬则是毒蝎的蛰噬……他们的一切言谈,均像火中煤块。”注

我在塔赫凯莫尼这里学习《摩西五经》与拉希那睿智而轻盈的诠释,我在这里沉湎于圣贤智慧、传说与律法、祈祷文、赞美诗、圣著评注、注疏之注疏、安息日与节日祈祷书以及“布就筵席”之道。我在这里也结识一些家族的朋友,如马加比战争、巴尔·科巴赫起义、大流散时期犹太社区历史、大拉比们的生平、带有道德训诫色彩的哈西德传说。有时也学习一些拉比法学家的东西、西班牙希伯来语诗歌和比阿里克的诗歌,偶尔在欧非尔先生的音乐课上,学几首拓荒者在加利利和山谷里唱的歌,在塔赫凯莫尼唱这些歌显得有些另类,就像西伯利亚出现了一头骆驼。

地理老师阿维沙先生将会借助地图偶尔外加一盏破的幻灯机,率领我们和他一起做充满冒险色彩的旅行,到加利利、外约旦、美索不达米亚、金字塔和巴比伦空中花园。小奈曼先生先是向我们大吼先知的愤怒,那阵势就像熔岩奔腾,随即又用涓涓细流般的柔情来安抚、慰藉我们。英文老师莫宗先生向我们反复强调“我做”、“我做过”、“我做完了”、“我一直在做”、“我本来会做”、“本应该做”、“本应该一直在做”等说法之间永远存在着差异。“就连英国国王陛下本人!”他会像上帝在西奈山上那样吼叫,“就连丘吉尔!莎士比亚!加里·库伯!——都没有理由不遵守这些语言规则,只有你,尊敬的先生,阿布拉非亚先生,显然高踞于律法之上!怎么,你高踞于丘吉尔之上?高踞于莎士比亚之上?高踞于英国国王之上?恬不知耻!丢人啊!现在大家请看,全班都要注意,把它写下来,别出错。真遗憾,只有你,这个非常尊贵的大师阿布拉非亚,你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