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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早晨坐在她的课堂上,爱得发昏。不然就是陷于阴郁的嫉妒中。我不断地试图发现自己身上所具备的那种吸引她的魅力。我一刻不停地筹划,如何挫败其他人的魅力,如何插到他们和她之间。

中午我从学校回家,坐在床上,想象着只有我和她在一起时情形会怎样。

我喜欢她声音的颜色,也喜欢她微笑的气味,还有她衣裙(长长的袖子,通常是棕色、藏青色或灰色,佩戴着一串朴素的象牙项链,偶尔会戴一条不显眼的丝巾)发出的簌簌声响。天黑时,我会闭上双眼,把毯子拉过头顶,带她一起走。我在睡梦里,拥抱她,她险些拥吻了我的前额。一层光环环绕着她,也照亮了我,让我成为灵光四溢的孩子。

当然,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爱。我已经囫囵吞枣地读了那么多书,儿童书,十几岁少年读的书,甚至被认为不适合我读的书。就像每个孩子都爱父母一样,每个人稍微长大一点时,都会恋爱,爱上家庭之外的人。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可突然,像在特里阿扎丛林的洞穴里找到珠宝一样,爱上的人生活变得不同。我从书中读到,在恋爱中,如同在生病中,你会寝食不安。我确实吃得不多,但是夜里睡眠很好,白天我等着天黑,这样我就可以睡觉了。睡觉与书中描绘的恋爱症状对不上号,我不是特别确定我是否像成人那样恋爱了,在什么情况下我会忍受失眠的痛苦,或者我的恋爱只是一种孩子的爱。

我从书中,从爱迪生影院看过的电影里,甚至凭空了解到,在坠入情网的背后,还有另一道风景,一道全然不同的可怕风景,如同我们在守望山看见的摩押山山那边一样,那风景从这里无法看到,也许看不到倒好,那里潜伏着某种东西,某种骇人、可耻的东西,某种属于黑暗的东西,某种属于我试图忘却(然而也记住了我本不想好好看的一些细节)的那幅照片上的东西,那是意大利俘虏隔着带刺铁丝网给我看的,我几乎没看上一眼,便仓皇而逃。它也属于女人穿的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我们没有,班上的女孩子目前也还没有。在黑暗中,还有别的东西生存,运动,微微作响,它湿乎乎、毛茸茸的,某种东西,一方面我最好一无所知,可另一方面,要是我一无所知,那么我的爱情只是少儿之恋。

少儿之恋有些不同寻常,它没有伤害,没有不好意思,就像约阿维和诺阿,或本—阿米和诺阿,或甚至诺阿和阿夫纳的哥哥。但是我的情况呢,不是同班上女孩或者某位邻居,一个与我年龄相仿或稍大一点像约埃扎大姐似的女孩恋爱,我是爱上了一个女人。情形更加糟糕,因为她是老师,我的任课老师。我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去找任何人询问此事,他们会取笑我。她把嘲弄称作毒药,把说谎称作摔跤,把失望称作伤悲或者是梦想家的伤悲,把骄傲自大称作烧焦翅膀。她肯定会把耻辱称作上帝的影子。

我呢?我这个她有时在班上指着叫灵光四溢的孩子,现在因她之故,成了阴暗纵横的孩子吗?

突然,我再也不愿意到“儿童王国”学校去上学了。我想去一所真正的学校,有教室,有钟声,有操场,而不再去纳哈里埃里家里,那里到处是猫,甚至连厕所里都有,猫隔着你的衣服贴住你的身体,也不会再没完没了地闻家具下面风干了的老猫屎尿味儿。一所真正的学校,那里的校长不会突然过来从你鼻子里挖出一个怪物,不会嫁给合作社商店里的收银员,在那里不会称我灵光四溢。一个没有坠入情网以及如此情形发生的学校。

确实,父母经过争吵,那是用俄语进行的争吵,父亲在争吵中显然占了上风,决定等上完二年级,完成了“儿童王国”的学业,过了暑假,我将在塔赫凯莫尼上三年级,不是在“劳动者儿童教育之家”。

但是在我和塔赫凯莫尼之间,依然展开了整整一夏天的恋情。

“什么,你又要跑到杰尔达老师家里去?早晨七点半?你没有同龄朋友吗?”

“可是她邀请我去。她说我想什么时候去都行。连每天早晨都行。”

“她说的,不错,但是请你告诉我,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受他老师的摆布是不是有点不自然?实际上,是他的前老师。天天如此,早晨七点钟,还是在暑假,你觉得这是不是有点过了?难道不是不礼貌吗?请考虑一下,理智地!”

我把身体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不耐烦地等候演说结束,而后脱口而出:“好吧!我考虑一下,理智地。”

说话时我已经跑了起来,雄鹰展翅般跑向她在泽弗奈亚大街一层住房的院子,从3路公共汽车站、哈西亚夫人幼儿园的对面那里过马路,走在我前面的是送奶工兰格曼先生,他大铁桶里的牛奶直接从加利利高地,“从阳光普照、我们在那里脚踏晨露头顶明月的平原”运到我们这一条条阴郁沉闷的小街。但是明月在此,杰尔达老师就是明月。在那里,在山谷,沙龙平原和加利利,是一望无垠沐浴着阳光的土地,是那些皮肤晒得黝黑坚强的拓荒者王国,不是这里。这里,在泽弗奈亚大街,即使在夏日早晨,依旧留有月夜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