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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的凯里姆亚伯拉罕居住区去往大世界,你可以乘坐停在泽卡赖亚大街哈西亚太太开的幼儿园旁边的3路公共汽车主线,或乘坐停在阿摩司大街另一头、马拉哈伊大街盖乌拉大街拐角的3路公共汽车支线。大世界本身沿雅法路延伸开去,顺乔治王街而下,通往拉提斯邦修道院和犹太代办处大楼,在本—耶胡达大街及其周围,在希来里大街,在沙梅大街,在斯图迪欧电影院和来克斯电影院周围,电影院位于玛丽公主路的下方,同时又在通往大卫王酒店的朱里安路上。

在朱里安路,马米拉路和玛丽公主路的交叉口,总有个一身短打佩戴臂章的警察在那里忙活。他坚定不移地统治着遮护在一把圆形镀锡铁皮伞之下的混凝土小岛。警察站在小岛顶上指挥交通,挎着尖利口哨的万能的神,左手制止车辆,右手让它们行进。从这个交叉路口,大世界在扩展范围,继续向老城城墙根的犹太商业中心蔓延,有时它伸展到大马士革门周围,苏丹苏来曼路,甚至城墙内市场的阿拉伯人活动区。

在每次这样的出行中,格里塔阿姨都会把我拖进三四家服装店,在每家服装店都要试穿衣服,在小小的单独试衣间里,把许多漂亮的长裙和一条条华丽的短裙、罩衣、晚礼服,以及一堆堆五颜六色的家常女便服脱了穿,穿了脱。一次她试穿一件裘皮大衣,惨遭杀害的狐狸那痛苦的目光吓坏了我。狐狸的脸触动了我的灵魂,因为它的样子既狡猾,又令人心生哀怜。

格里塔阿姨一次又一次一头扎进小试衣间,似乎几年后才从那里面出来。这个大块头的阿佛洛狄特从泡沫中再生注,以崭新的面貌、更为美丽动人的肉身从帘子后面冲出来。为了我,为了卖主和其他店员,她会在镜子前面踮踮脚尖。尽管她双腿粗重,但她喜欢卖弄风情似的快速旋转,逐一向我们询问那件衣服是否合适,是否显身材,是不是和她眼睛的颜色协调,垂感是不是好,不显得她更加胖吗,不会有点普通、有点轻浮吗?此时,她脸红了,她为自己羞红了脸而感到难堪,因此脸色更红了,那深深的血红,近乎发紫。最后,她信誓旦旦地向卖主说,她基本上确定当天就可以回来,实际上时间很短,下午,天黑之前,等她转转其他的商店,最迟明天。

我不记得她曾经回去过。相反,她总是小心翼翼,几个月内不要光顾同一家商店。她什么东西也没有买过。无论如何,在我以护送者、典雅美鉴赏权威、密友等身份陪伴她的所有旅程中,她都是空手而归。也许她没有足够的钱,也许耶路撒冷所有女装店拉上帘子的试衣间对格里塔阿姨说来,便是我在地席边上用砖头为她营造的男巫城堡,是给那个衣衫褴褛的公主玩偶造的。

直至有一天,一个冷风习习的冬日,一簇簇瑟瑟抖动的树叶在灰蒙蒙的日光中打着旋儿,格里塔阿姨和我手挽着手,来到一家富丽堂皇的大服装店,或许是在一条阿拉伯基督徒的大街上。格里塔阿姨像平时一样,负载着晨衣、晚礼服,以及花花绿绿的连衣裙,消失在试衣间里。在这之前,她黏糊糊地亲了我一口,让我坐在一只木凳上,在她孤独的囚室前面等候,囚室受到厚窗帘的保护。现在向我保证,你哪里也不许去,无论如何不许去,但愿不要这样,就坐在这里等我,最重要的是,格里塔阿姨不从里面出来你不要和生人说话,格里塔阿姨会比以前更漂亮的,要是你是个好孩子,你会从格里塔阿姨这里得到一个惊喜,猜一猜是什么!

我坐在那里等她,难过,然而顺从,突然一个小姑娘轻盈地从前面走过,那副样子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欢宴,或者只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已。她年龄很小,但是比我要大(我那时大概有三岁半,要么就是快四岁了)。我立刻看出她涂了口红,但怎么会呢?他们给她弄了个女人似的胸,中间有一道沟。她的腰身和臀部与孩子的不一样,而是像把小提琴。我好不容易才看到她小腿上穿着尼龙长袜,袜子后面有一道缝,再往下是双尖头的红色高跟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童妇;做女人太小,做孩子又太花枝招展。于是我站起身,迷得神魂颠倒,又有些不知所措,开始跟着她看我所看见的东西,或者相反,去看我没有看见的东西,因为这女孩从我身后的裙子架中蹿出来,急急忙忙地走过去。我想凑近了看她,我想让她看见我。我想做或说点什么让她注意到我,我已经有了一点吸引成人尖叫的本领,还有一两手会对孩子极为起作用,尤其是对女孩子。

这个花枝招展的女孩,轻盈地飘浮在一排排压着衣服的架子当中,走进一条隧道般的通道,通道两边是饰有连衣裙花彩的高大树桩,枝干险些被五彩缤纷的衣服叶子压断。尽管承受着巨大的重量,只要轻轻一推,这些树干就会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