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啤酒节(第4/4页)

现在,那种陌生感烟消云散了,再也没有隔阂了。我们在一起边吃边喝边谈话。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又烈又冷的啤酒,酒劲开始上头,我变得兴致高昂,非常开心。我无所畏惧地说着蹩脚的德语。海因里希不时地提示我,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感到自己永远了解了这些人。那个长着漂亮脸蛋、笑盈盈的年轻姑娘很急切地打听我是谁,是干什么的。我想逗她玩,所以不肯说实话,于是说了一大堆话——说我是做生意的,是挪威人,是澳大利亚人,是木匠,是水手,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海因里希面带微笑帮我说话,纵容我的挑逗行为。而那位姑娘则紧扣双手,快乐地大叫:“不对。”她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说我是艺术家、画家,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她和其他几位都看着海因里希,问他是不是这样。他面带微笑半低着头说我不是画家而是作家——并称我为诗人。这时,所有人都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位姑娘再次紧扣双手,大声说她知道了。接着,我们继续喝起来酒,再次把手挽在一起,挽成了一圈,摇摆着身体。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人们开始离去。我们也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们一行六人——那位姑娘、另一位姑娘、和她们一起的两位小伙、海因里希和我,全都夹在歌唱、欢快的人群中走出了大厅,我们手挽着手,高唱着歌,穿过了人群。最后,我和海因里希离开了他们。这四个来自芸芸众生,来自德国中心的年轻人,我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四个人,还有那位女孩快乐、泛着酒红的笑脸。我们告别了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问。我们离开了他们,失去了他们,心怀温暖、友爱和温情。

我们分开后,各自打道回府了。游乐场的喧嚣和吵闹声在我们身后渐渐消散,最后变成一大片遥远而模糊的嗡嗡声。此刻,我们相互搀扶着对方,再次来到了火车站,来到了慕尼黑的古老心脏。我们穿过卡尔广场,很快就来到了位于特雷萨大街的住所。

然而,我们并不觉得疲倦,我们还不打算进去。烈性啤酒的气味、友谊和温情的气味已经融入了我们的大脑和心灵。我们知道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东西,迸发着神奇和快乐的魔力,它终将结束,我们都不愿看着它消失。

这是一个欢快的夜晚,空气清冷,寒意阵阵,街头空荡荡的。远处,巨大游乐园里的嗡嗡声听起来遥远、模糊、起起伏伏,宛如时间,宛如永恒的呢喃。天空万里无云,星光灿烂,一轮明月高挂在苍穹之上。我们在住处逗留了一阵,然后十分默契地离开了。我们沿着街道一路步行,来到了巨大、寂静、月光朗照的古老美术馆前面。我们穿过那里,走进了一片空地。我们在那里来回踱步,脚步踩在干净的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我们手挽着手,边走边唱,一起欢笑。

“诗人,不错。”海因里希大声说道,然后欢喜地看着明月。“诗人,没错!”他再次大声说道。“这些人都不认识你,他们说你是诗人。那么你就是诗人。”

在月光下,他孤独、布满伤疤和麻子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我们在街头不停地走着,内心涌起一份珍贵、难以表达的情感,感受到一个他们必须看清的隐形世界,一个必须触摸到的无形世界,一个充满温暖和欢乐、即将迎来幸福、极其欢快的世界,这个世界即将属于我们。我们在街头不停地走着。在月光盈盈、清冷的夜空中,街头一片寂静。门窗全都紧闭着。从远处传来游乐场最后、轻微的嗡嗡声。我们朝住处走去。

[1]瓦尔哈拉殿堂:北欧神话主神兼死亡之神奥丁接待英灵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