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克莫加河(第3/11页)

也许当他的感觉真的持久时,却让人有些怜悯,因为在遇到玛莎·巴顿之前,吉姆·威沃一直是我见过的最开心快乐的人。他对一切都无所谓——愉快极了,准备面对一切,随时会搞个恶作剧或愚蠢的玩闹。但从那一刻起,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常常在想,也许当他一旦对感情认真起来时,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怜——这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要是再晚几年来就好了——要是等到战争结束再来就好了!他想去很多地方——他对待这件事就像一只巨大的云雀。可现在!唉,她爱上了他,他也爱上她。我们撤出小城的那天,她答应嫁给他,他的怀表里放着她的照片和一缕青丝。我们撤离的时候,他与我并肩而行,从她身边走过,她看着他。我感到了他身体的震颤,知道她的目光犹如刀子一样刺穿了他。

从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变了;从那一刻起,他就像生活在地狱里的人。到头来这一切会有怎样的结局真有意思——与我们最初预料的迥然不同。战争和黑发姑娘能改变一个男人,这可真有意思。但这就是下面我要讲的故事了。

当时最近的铁路线也在八十英里以外的蝗谷。我们撤出小城后,踏上了直通费尔菲尔德的大路,沿着河岸直奔向前,一路经过克雷斯特威尔,跨过蓝岭,然后下了山。首日行军结束时,我们到了老斯托克顿,并在那里安营扎寨准备过夜。翻山越岭整整二十四英里路,再加上当时的道路状态,可以说,这对我们这些仅仅接受过两个月训练的士兵来说真的够受了。

我们在三天半后到达了蝗谷,我真希望你能见到当时群众欢迎我们的场面!整条大路两侧都是人们的叫喊声、欢呼声。所有的妇女、儿童都站在道路两侧,乐队奏起了音乐,孩子们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全都穿着最好的鞋子、崭新的衣服,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天哪!他们全都注视着我们,我们感到惊慌失措。我想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有那种感受的。我们都觉得远离家乡很有意思。如果有人提前知道未来的遭遇,或者在四年后看到他们变成了一大群衣服褴褛、形容憔悴之人,全都瘸着腿、光着脚、半裸着身子的时候,我想他们在参军时肯定会三思的。

天哪!每当我想起这些,每当我设法讲述这些的时候,我总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当时的情景。每当我想起当初参军时的情景——以及四年后返回时的情景!我离开的时候是个懵懂的乡下孩子,善良得连只兔子也不愿伤害。战后我返回家乡,这时的我即使站在一位刚刚在我眼皮底下被杀的人面前时,我的感受也不会比站在一只被乱棍打死的猪面前强烈多少。我对人类的感受不比对一只麻雀的感受强烈多少。十英亩大小的战场上密布着死人的尸体,你若行走其间,根本就无处插足,这些我早就目睹过了。

这便是我犯下的大错。要是当初我知道得再多一点,要是我回家后再多待一段日子,那么一切都会令人满意了。这是我一生的最大遗憾。我从未接受过教育。我参军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战后复员回家,本可以有机会去上学的,但我并没有去。原因是我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我已经目睹过太多的打斗和杀戮,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感到僵死而麻木,好像大脑已被子弹完全打飞了一般。我只想拥有一小块土地,然后安顿下来,忘记一切。

这便是我犯下的大错。我并没有再等下去,而是很快就结了婚,不久孩子就出生了,孩子是根基、是雄鹰,弄不好就会夭折,所以我得想尽办法养活他。但要是当初我再等上一段时间,结果就会好得多。不出一年,一切问题都解决,我恢复了健康,鼓起勇气站了起来。由于自己目睹、经历过太多的痛苦,我比从前更加宽容、理解了自己。至于我的脑子,嗨,它比以前更加好使了。由于我的经历,我本可以马上去上学受教育,你也明白我并不想等待。我认为这种机会是不会重来的,而我只是厌倦了生活。

但正如我所说过的——我们一路行军,只用了不到四天时间便来到了蝗谷,然后他们让我们上了火车,来到了里奇蒙。那天早晨我们便抵达了里奇蒙,当时我们一直以为他们会把我们派到北方与李将军的部队会合。但次日早晨,我们得到了命令——他们要把我们派往西部。他们最近一直在肯塔基州作战:我们的部队在那里遇到了麻烦;他们派我们去拦截坎伯兰郡的北方军。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弗吉尼亚。从那时起,我们便转战西部和南部。这就是我们二十九团当时的作战地点,从那时起到战争结束,一直如此。

直到一八六二年春天,我们才经历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战。那次战役会让一位士兵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此前,在田纳西和肯塔基州,只有一些小型的冲突与偷袭。那年冬天,我们在寒风冷雨中进行了一次艰苦的行军。我们真正明白了什么是饥饿,明白了如何勒紧裤腰带以适应食物的配给。我想,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明白,行军吃饭与我们经常所说的野餐可不是一回事。我们一直在学习,可我们还算不上战士。只有经历过大战才算作真正的战士,而我们还没有经历过。一八六二年初我们差一点就能参加一场大战了:我们受命行军,去解多纳尔森之围——但是,我的老天!我们还没到那儿,他们就已经把她给夺走了——关于这件事,我要给你讲一件很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