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店街》中的迷宫象征10(第2/6页)

经典文化与通俗文化的交错(既是视觉的也是文学的);对空白、静默以及不在场的偏爱;身份和差异的游戏;拒绝所有绝对的观念;无所不在的辩证联系;在永恒现在中解析时间;仿效和戏拟的运用;偶然性的高度重要性;碎片化;自我指涉;互文;撒播;反讽;戏耍。

川上茜的列单非常相似:

有一些特征,它们展现了对存在论意义上不确定性的反讽意识,这不确定性既是对它们在得以产生的历史中自身的不确定,也是对它们现在生存的这个世界的不确定。它是一种意识,不会通过逻辑的或者隐喻的阐释就可以得到解答,而是更加愿意消融为游戏和戏拟。在叙述的层面上,后现代展示自身形式的实例有:自我指涉、戏拟、对历史/传记与虚构的区分提出质疑,叙述自我的去中心化,以及无序叙事。

虽然两者的研究都成功揭示了莫迪亚诺作品中存在着一些与后现代相通的特性,不过是琳达·哈钦更早些时候对“后现代主义诗学”的论述,让我们可以把这些特征表述为张力,或者对立面之间的犹疑,哈钦的论述是一些其他讨论莫迪亚诺小说的基础,非常具有启发意义,同时我们自己在讨论《暗店街》中迷宫象征的时候,也希望借用这个论述并加以进一步阐释。

在给后现代主义下定义的时候,哈钦演示了它是如何对立于现代主义所优待的那些术语和概念以及它们的附庸,即“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和“自由人文主义”。然而,后现代主义对这些价值的质疑并不是基于摧毁它们的目的,或者试图彻底消除它们,而是要去辩争它们在特定情境下的相关性,以及它们的普适性。后现代的艺术作品、建筑、音乐或者文学是矛盾的产物,其话语中整合了那些它希望批判的话语,但是它本身又要依赖于这些话语才能得以生存。譬如,在探讨文学中的后现代主义时,哈钦写了下面的一段话:

后现代主义小说把与(……)自由人文主义相关联的整个一系列相互联系的概念都置于拷问之下,这些概念包括:自主性、超越性、肯定性、权威性、统一性、总体化、系统、普遍化、中心、连续性、目的论、终局、等级制度、同质性、唯一性以及本原。(……)然而,拷问这些概念并不是为了否弃它们——只是为了质疑它们与经验的关联。(……)此事得以完成的过程也正是这些被质疑的概念被建立然后又被撤销(或者说被使用和滥用)的过程。

如此这般地把后现代主义定义为对现代主义价值和概念的“使用然后滥用”,以及“建立然后颠覆”,使得后现代主义成为了一个有用的密码,通过它可以看清那种张力,评论家们认为这张力存在于莫迪亚诺作品中所关联着的那些对立面之间。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珍妮·尤尔特表明了针对《暗店街》中后现代特色的一种解析方案是,去展现文本是如何一方面充分利用,另一方面又暗中破坏诸如“序列”、“因果关系”这样的概念,以及与驾驭侦探小说的(现代主义的)阐释性代码相关连着的“在一个实证主义的宇宙中归纳性结果的可能性存在?”对这部小说进一步深入探究,会发现通过迷宫的象征也同样可以揭露出潜藏在后现代之下的这种张力。正如我们即将发现的那样,莫迪亚诺的文本充分利用了佩内洛普·杜布在她对“迷宫之理念”全面彻底的考究中所详细描述的东西,即“迷宫内在的二元性:可以同时体现为艺术技巧和混沌迷局、秩序和紊乱、产品和过程(……)”换而言之,这象征存在于一物与其相对物之间张力的中心。在此文本中,失忆的侦探居依·罗朗寻找着他的过去以及他的身份,这一点被比作在迷宫中漫步,没有向导,也没有路标,或者起码可以说,没有一个完全毋庸置疑或准确无误的向导或路标。不过,尽管有着这种不确定性,居依还是被向前推进着,穿越了混沌,对读者也是如此。推动大家的是一种信念,坚信他所寻之物必然存在并且可以复原,也就是说,有一种暂时觉察不到的系统在建构着他的目标,这系统覆盖住了他那些努力中可以感知到的无序。正是通过把迷宫这一象征再现为“双重、对立性、悖论,(和)分歧之协和的原则”,以及为了有利于难以言说的经验,而对易于理解的阐释的最终破坏,使得莫迪亚诺对这一意象的操纵分享了后现代在秩序和混沌、终局和不确定性之间的犹疑不定,也参与了它为了青睐一端的术语而对另一端那些术语的最终摈弃。

不管任何时候,只要迷宫这一象征被唤起,无论是明确地还是隐晦地,这种张力就得以显现。虽然并不总是被贴上迷宫的标签,但是迷宫这一意象通过文本对如下事物的描写反复不断地被暗示出来:街道、建筑物、锁住的门、门廊、门厅,还有巴黎的公寓,以及后来的那些林中小径、通道和法国乡下的那些蜿蜒曲折的道路,叙述者在其中迂回穿梭,信步闲庭。另一方面,在两个明显相似的段落里,一些明确的能指直接意指着这一象征。在第一段中,叙述者刚刚从别人那里收到一些照片,他们可能属于也可能不属于他的过去,并且在这个过去中,他也许出现过,也许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