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4页)

“真滑稽,我突然想起来盖在美国认识的那个法国人的姓名了……”

“他叫什么?”我问道,声音直抖。

“霍华德……这是他的姓氏……不是名字……等等……霍华德·德……”

我停住脚步,朝他俯下身去。

“霍华德·德……?”

“德……德……德·吕兹。吕……兹……霍华德·德·吕兹……霍华德·德·吕兹……这个姓氏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半英语……半法语……或者西班牙语……”

“名字呢?”

“这个……”

他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你不知道他的长相吗?”

“不知道。”

我要把盖和老乔吉亚泽以及我认为是自己的那个人的合照拿给他看。

“他从事什么职业,那位霍华德·德·吕兹?”

“盖告诉我他出身于贵族家庭……他什么也不干。”

他轻声笑了。

“不……不……等等……我想起来了……他在好莱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在那儿,盖告诉过我他是演员约翰·吉尔伯特的心腹……”

“约翰·吉尔伯特的心腹?”

“对……在吉尔伯特的晚年……”

汽车在纽约大街上疾驰,但人们听不到发动机声,这增强了我的梦幻感。它们倏忽而过,声音沉闷、流畅,仿佛在水上滑行。我们来到阿尔马桥前面的步行桥。霍华德·德·吕兹。有可能这是我的姓氏。霍华德·德·吕兹。对,这几个音节唤醒了我心中的某样东西,某样和照在物体上的目光一样稍纵即逝的东西。如果我是这个霍华德·德·吕兹,我在生活中一定有些古怪,因为在那么多一个比一个体面和吸引人的职业中,我竟选择了当“约翰·吉尔伯特心腹”的职业。

正要走到现代艺术博物馆时,我们拐进了一条小街。

“我住在这儿。”他对我说。

电梯的灯坏了,电梯刚往上升,楼道的定时灯便灭了。黑暗中,我们听到了笑声和音乐声。

电梯停下,我感到身边的布伦特在找楼梯口的门把手。他打开了门,我走出电梯时撞了他一下,因为周围漆黑一片。笑声和音乐声来自我们所在的楼层。布伦特用钥匙开了门。

我们走进去,布伦特让门半开着。我们站在门厅中间,吊在天花板上的一只无罩灯泡光线很弱。布伦特待在那儿发愣,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辞。音乐震耳欲聋。从套房里走出一位红棕色头发、身穿红浴衣的少妇。她用吃惊的眼神打量着我们两个。宽松的浴衣露出了一对乳房。

“我妻子。”布伦特对我说。

她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用两手把浴衣的领子拉到脖颈。

“我不知道你回来这么早。”她说。

我们三个一动不动地待在灯光下,它把我们的脸照得发白。我朝布伦特转过身去。

“你应该事先给我打个招呼。”他对她说。

“我原先不知道……”

一个谎言被当场拆穿的孩子。她垂下了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停止了,响起了萨克斯管的优美旋律,它那样纯净,仿佛被空气稀释了。

“你们人很多吗?”布伦特问道。

“不,不……几个朋友……”

从微启的门缝中露出一张脸,一位金发女子的脸,头发剪得很短,涂着浅色的,几乎是粉红色的口红。接着又露出一张脸,一位肤色晦暗的褐发男子的脸。灯光下,这些脸好似假面具,褐发男子微笑着。

“我得和朋友们回去了……过两三小时再回来吧……”

“很好。”布伦特说。

她跟在另外两个人后面离开了门厅,然后关上了门。传来了笑声和互相追逐的声音。接着,又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

“来!”布伦特对我说。

我们又回到楼梯。布伦特揿亮了定时灯,在楼梯上坐下。他示意我坐在他身边。

“我妻子比我年轻许多……相差三十岁……绝不该娶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人……绝不该……”

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

“这绝不会成功……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你记住这个,老弟……”

定时灯灭了。看来布伦特根本不想再开灯。我也一样。

“如果盖看到我……”

想到此,他放声大笑。古怪的笑声,在黑暗中。

“她不会认出我……我至少重了三十公斤,自从……”

又一阵大笑,但和上一次不同,更神经质,更勉强。

“她会非常失望……你明白吗?钢琴家在饭店的酒吧间……”

“但她为什么失望呢?”

“而且再过一个月,我会失业……”

他紧握我的手臂,在二头肌部位。

“盖以为我将成为另一个科尔·波特……”

蓦地,响起女人的叫声。它来自布伦特的套房。

“出什么事了?”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