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迪德尔(第2/17页)

在场的姑娘们很喜欢注视他,而他却不敢正眼瞅她们一眼,他的漂亮脸蛋,他的跳舞艺术,他的歌喉很中她们的意,而他身上那种羞怯的神情也很讨她们的喜欢。姑娘们感到在他的美丽和可爱的形象中隐藏着一颗完美无缺的少年的心。

但目前他对这些恻隐之心一无所知,即使在娱乐中他还总能获得人们的欣赏。然而这个阴影变得日趋深沉和使人略感不安,几乎面临着使他生活逐渐变得暗淡无光的危险。在这种万恶的年代里,他用巨大的热情全力以赴地工作。当时还是个模范的公证处助理。晚上勤奋地准备职业考试,有时是为促进他的思想走上另一条道路,有时是为更早和更可靠地进入理想的境界,能作为一个求婚者,甚至能幸运地作为一个新郎而出现。由于枯燥无味的会议和艰苦的脑力劳动并不适合他的性格,因此这段时间并未持续很久。工作热情消退后,这位年轻人又抓起了吉他,潇洒而又满怀激情地漫步在首都大街上,或在小本子上写诗,最近写的多是属于爱情和伤感类型的诗歌。它们由词、诗韵和漂亮的成语组成。这些诗歌是他在袖珍歌集中随处读到,并记在脑中的。他将这些诗歌组合在一起并立即就动手干起来,于是就产生了一本由所爱戴的各种流派爱情诗的诗人所通力表达的精致的诗歌丛书。把这些诗在律师办公处用公正的字体予以誊清,这给他带来莫大的乐趣,因此,在这一小时誊抄时间内,他把全部忧愁困苦抛之脑后。平时他也有一种随和的性格,无论在休闲或恼怒时刻,他都喜欢弹奏乐器,因而把一些重要的和现实的问题都抛之九霄云外。他每天用在修饰外表的时间也相当多,用梳子和刷子梳理较长的褐色头发,剃光上唇上面短而稀疏的小胡子,以及做其他的修面动作;另外还要打领带结,刷净西装上衣,修剪和磨光指甲。此外,整理和欣赏保藏在红木小箱盒内的贵重首饰,也经常使他忙得不可开交,其中有一对镀金的衬衫袖上的纽扣,一本用绿色的天鹅绒装订的图书,书名为《勿忘我》,里面记载了他挚友的姓名和生日,一枝用白骨雕刻成的钢笔杆,笔杆上镶有纯金银制成的哥特式的装饰品和一块极小的玻璃片。若拿玻璃片朝着灯光往里看,内含尼得发尔特1纪念碑的风景画面,离纪念碑稍远处可看到一颗能用极小的钥匙开锁的银心。还有一把藏于假日外衣口袋中的小洋刀,刀鞘是用象牙制的,上面雕刻着鼠麹草花,最后是一只姑娘用的破碎的胸针,它镶有许多块宝石,拥有者打算以后趁节日之际请人用它为自己加工一些成套之饰物。此外,他还有一根细长而时髦的散步用的手杖,手柄是一只多毛猎犬的头,另外他还有一只金质的七弦琴式样的胸针,这当然是他自己用的。

当年青人保存金银珠宝首饰等贵重的东西,并认为它很值钱时,他也诚实地到处传播他内心正在不断燃烧着的爱情的星星之火,他正在根据痛苦和欢乐情况观察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并期望着他能郑重地使用并馈赠这些宝物的时光早日来临。

此时,同事中出现了一群新人,拉迪德尔不喜欢他们这群人强烈动摇他迄今以来的声望和威信。高等技校任何一位年轻讲师晚上开始不计报酬地讲授国民经济课程,积极去听课者尤以写字间的职员和低级干部居多。拉迪德尔的全部熟人也都去听课了,现在他们聚会时,对社会事务和内部政策做激烈的辩论,拉迪德尔概不,也无能力参加这种辩论。他对此感到无聊和愤慨,因面对这种新思潮,他过去的一身文艺才干差不多被伙伴们遗忘得一干二净,几乎不再需要。他的地位渐渐从昔日的高处坠落到毫无荣誉的深渊。最初还挣扎,多次携带着书本回家,但后来他发现这些书本极为无聊,于是叹息地又把书本扔开了。他抛弃知识如同放弃荣誉。

在这段时间内,由于他不大抬起漂亮的头,因此星期五那天忘了请人剃须和当天及星期二按常规该料理的事情。在傍晚归途中,他从理发师所住的那条街穿出来时就踏进了饭馆附近一家简朴的理发店,以弥补一下所耽误的事情;纵然忧伤压在心头,他也没有不遵守习惯。他在理发师那儿度过的一刻钟时光始终像在过一次小小的节日。如果必须按程序等待他也毫无意见,他会愉快地坐在一张沙发椅子上翻阅报纸,观看墙上用画片装潢的有关肥皂、发油和剃须膏的广告,直到轮到他理发时,他就享受似的把头往后靠在理发椅上,马上感受到助理理发师小心翼翼的手指,凉嗖嗖的剃须刀,最后闻到脸颊上扑鼻的香粉。

由于他踏进了理发店,把手杖靠到墙上并挂上帽子,坐在这张宽阔的理发椅上,并且听着喷香的肥皂泡沫沙沙作响声,这时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一位年轻的助理理发师全神贯注地为他服务,为他剃须,并帮他洗干净,一面椭圆形的手镜送到他面前,再把他的脸擦干净,然后似开玩笑的在上面扑上香粉,最后客气地问道:“没有什么其他需要了吧?”这才迈着轻盈的步子跟着站起身的客人,给他刷净西装上衣的领子,收下服务周到的剃须费并递给他手杖和帽子。这一切使这位年轻的先生进入一种良好的心满意足的精神状态中,他便撅起嘴唇,吹着愉快的口哨踏上大街;在街上他听到刚巧碰见的助理理发师在问他:“请原谅,您是否名叫阿尔弗雷德·拉迪德尔?”他详细观察了这位男人一番后,立即就从他身上认出了他是过去的中学同学弗里茨·克洛伊贝尔。若在另一种情况下他也许就会不太乐意承认这位熟人,并提防与一位助理理发师开始交往,以免在同仁面前有失体面。但此刻他心情很好,此外,他的傲气和地位优越感在这段时期大大地下降。因此,此事就像常人心情好时会需要友谊和重视别人那样地发生了。他向克洛伊贝尔伸出手去,并叫道:“瞧,弗里茨·克洛伊贝尔!难道我们还不相互称呼‘你’吗?你好吗?”中学同学高兴地接受了伸过来的手和“你”这个称呼,由于他正在上班,没有时间,他们互相约定星期日下午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