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迪尔拉姆的学徒期

虞龙发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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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来,人们不再管皮革商埃瓦特·迪尔拉姆叫制革匠了。他有个儿子叫汉斯,在斯图加特一所中学念书。他人长得结实,精力充沛,可是智商低,不知荣辱,每年留级。然而,对待享受他并不马虎,不是上戏院看戏,就是进酒店喝酒。十八岁那年,班上同学连胡子都没有,一个个未成年的样子,而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像个大人。那年他学习还是没跟上。他贪图生活享受,对世界和人生一无所知,因此有人劝其父亲,别让他继续念书了,不然他的轻浮既会毁掉自己的一生,又会影响他人。在早春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汉斯跟着神情沮丧的父亲回到了格北骚。人回来了,可是怎样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呢?若照家里其他人的看法送他去服兵役,那已经晚了。春天是不征兵的。

汉斯来到父母跟前,说出了进厂当学徒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有天赋,也有兴趣做个工程师。他的这个想法使父母大吃一惊。汉斯把这事看得很重,但是没说出暗藏在心底的那个住大城市,进最好工厂,下班后尽情享受消磨时光的想法。可是他打错了算盘。父亲作了必要的了解之后,明确告诉他,他也想满足他的愿望,但他还是认为,儿子暂时先呆在本城是明智的。也许这儿没有最好的工厂,也没有最好的学徒位子,但是这儿没有任何的诱惑,人也不会误入歧途。父亲这种说法是否完全正确,当然要待以时日方能知晓,但是他说这话的好意显而易见。因此,汉斯·迪尔拉姆只好听从父亲的旨意,走这条由父亲安排的留在家乡小城市的人生道路。机匠哈格尔表示愿意收留汉斯做徒弟。从此,这个长得帅气的小伙子每天从闵茨伽塞走到山脚下的小岛,像其他工匠那样身穿蓝色亚麻工装服,拘拘束束地去上班。起初,由于过去一直穿着考究,在人们眼前招摇过市,因此新工装服穿在身上别别扭扭,后来没多久他也习惯了,甚而还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穿的是件化装礼服。在校时,他长时间显得无所事事,但是干今天这份工作倒是得心应手,对它充满好奇和好感,竟不知不觉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哈格尔开的工厂紧挨着河,离一家制造机床的大厂很近。哈格尔工厂的主要活计是为机床厂维修和保养机器。几年前,这家又老又小的工厂由手工出身的老哈格尔掌管。他虽然大字不识,但由于干活卖力,倒也赚了不少钱。如今儿子接管了这份家业。他雄心勃勃,计划拓宽业务,扩大规模,发展新产品。可是,父亲因循守旧,对人严厉,小哈格尔只得小心谨慎,规规矩矩,做好每件事。他喜欢与人交谈蒸汽机呀,马达呀之类的事情,但是管理方法还是老一套。他寻思建个大型机床车间,可是结果除了一台英国造的铁车床以外,其他有价值的新设备他一台都没有。手下有两个小师傅和一个学徒在为他干活。正巧有一台虎钳台子空着,新来的学徒工汉斯刚好顶上去。五个人呆在里面再没有空余的地方。让这几个本来游手好闲的伙计挤在这么一块地方,倒也不担心他们会使坏磨洋工。

那学徒工正在从头学起,今年才十四岁,谨小慎微,很好说话,迪尔拉姆没把他放在眼里。约翰·舍姆贝克则是个瘦个子,乌黑的头发,善钻营。第三个伙计叫尼克拉斯·特雷弗茨,二十八岁,长得英俊壮实。他和哈格尔师傅曾是同学,因此用“你”相称。尼克拉斯借这同窗之情与师傅一道义无反顾地管理工厂。从外表和举止上来看,这位小师兄强壮有力,富有吸引力,聪明伶俐,干活又卖力,俨然是一块做师傅的料。而厂主哈格尔给人印象是整天忧心忡忡,忙忙碌碌,多收了汉斯这个徒工,使他遂心如意。要知道,老迪尔拉姆为儿子付着一笔数目可观的学费呀。

就这样,汉斯·迪尔拉姆成了他们中的伙伴,至少他是这么看的。起先,新工作对汉斯来说比身边的伙伴更难对付。怎样切锯片,如何使用砂轮、台钳,分清金属种类,知道何时给炉子添火、挥锤、淬火等。这期间迪尔拉姆弄坏过钻头和凿子,练习锉废铁片。身上不是烟灰,就是铁屑或是机油,一会儿榔头敲到手上出血了,一会儿手指被夹在车床里。身边的人沉默不语,暗暗嗤笑,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有钱人家的儿子由于初来乍到而出的洋相。但汉斯显得十分冷静,只是两眼瞥了他们一下而已。工间休息的时候他主动请教师傅,并学着干,会了心里感到一阵激动。后来他能干净利索地干那些简单活了,使哈格尔大为吃惊,同时也令他赞叹不已。要知道他当初还怀疑这小伙子的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