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五章(第2/5页)

“这是我无法决断的,阿辽沙,”我回答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瓦尼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蠢到提出这样的问题;但问题在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问自己,却回答不出。而你是旁观者,也许比我看得更清楚……好吧,就算你也不知道,那么你告诉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更爱卡佳。”

“你觉得是这样!不,不,绝对不是!你根本没有猜对。娜达莎是我的至爱。无论如何我决不会离开她;我对卡佳也说过,卡佳完全赞同我的态度。你为什么不说话?嘿,我看到刚才你在笑。唉,瓦尼亚,你从来不安慰我,即使我十分难受,像现在这样……再见!”

他奔出了屋子,给惊讶的涅莉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涅莉一直在默默听着我们的谈话。那时她还在病中,躺在床上服药。阿辽沙从来不主动和她说话,来的时候对她几乎丝毫不加理会。

两个小时以后他又来了,他那满面春风的样子使我非常吃惊。他又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拥抱我。

“问题解决了!”他叫道,“所有的误解都澄清了。我离开这里就到娜达莎那里去了:我很伤心,我不能没有她。我一进去就跪在她面前,吻她的脚:我需要这样,我想这样;不这样我就会苦闷而死。她默默地拥抱我,哭了起来。这时我坦率地告诉她,我爱卡佳胜过爱她……”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情脉脉地安慰我——对她说了这种话的我!她很会安慰人呢,伊万·彼得罗维奇!啊,我在她面前哭诉了我所有的痛苦,把心里话全都对她说了。我坦率地告诉她,我很爱卡佳,但是不管我多么爱她,也不管我爱上谁,我还是不能没有娜达莎,没有她我会死的。是的,瓦尼亚,没有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的感觉是这样,是的!所以我们决定马上结婚;不过在下乡之前办不成了,因为现在是大斋期,教堂是不举行婚礼的,只好等到我回来以后,也就是要等到六月一日。父亲一定会同意,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卡佳,那有什么办法!我的生活不能没有娜达莎啊……结了婚我和她也去看卡佳……”

可怜的娜达莎!她哄着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坐在他身边倾听他的爱情的表白,并且为了使他安静下来,向这个天真的利己主义者杜撰不久结婚的美丽神话,此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啊。阿辽沙的确安静了几天。他往娜达莎那里跑,本来就是因为他的那颗脆弱的心无力独自承受他的悲哀。可是当分别渐渐临近的时候,他又惊慌不安,眼泪汪汪,又跑到我这里哭诉自己的痛苦。最近他对娜达莎依依不舍,一天也离不开她,更别说离开一个半月了。不过他到最后一刻还相信,他只离开她一个半月,等他回来就举行婚礼。至于娜达莎,她完全明白,她的整个命运就要发生变化,阿辽沙永远不会再回到她的身边了,这是必然的。

他们分别的日子到了。娜达莎病了,——她面色苍白,两眼红肿,嘴唇焦黑,时而自言自语,时而迅速而锋利地瞥我一眼,她不哭,不回答我的问题,而当阿辽沙进来,响起他的清脆的声音的时候,她浑身颤抖,像风中的一片树叶。她兴奋得满脸通红,匆匆迎上去,痉挛地拥抱他,吻他,笑着……阿辽沙凝视着她,有时不安地问她身体怎样,安慰她说,他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他们就结婚。娜达莎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强忍着泪水。她没有在他面前流泪。

有一次他谈起,要留一笔钱给她在他离开期间使用,并且叫她放心,因为父亲答应给他很多钱,供他路上花费。娜达莎皱起了眉头。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告诉她,我有一百五十卢布是给她的,以备不时之需。她没有问这些钱是哪里来的。这是在阿辽沙离开的两天之前,是娜达莎和卡佳见面的头一天,那是她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卡佳让阿辽沙带来了一张便条,请娜达莎允许她在第二天前来拜访;同时也邀请我,希望在她们见面时有我在场。

我决定不管有什么阻力,十二点(这是卡佳约定的时间)我一定要在娜达莎那里;而烦心的事和阻力真不少。不说涅莉了,伊赫缅涅夫老两口就有不少麻烦事叫我操心。

这些麻烦事开始于一周之前。安娜·安德烈耶夫娜派人来找我,要我抛开一切,立刻赶到她那里去,有要紧的事,一点也不能耽搁。我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激动又害怕,焦急地等着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回来。像平常一样,我好久也搞不清楚,她有什么事,为什么那样害怕,而每一分钟看来都十分宝贵。她抱怨我:“为什么你老是不来,在我们非常痛苦的时候,把我们像孤儿一样抛在一边”,结果“天知道,没有你会发生什么事情”,在发了一通激烈而于事无补的牢骚之后,她总算告诉我,三天来尼古拉·谢尔盖伊奇那么坐立不安,“简直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