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第3/4页)

“你不是侦探吧?”

“不,并不是侦探,而是办某些案子,部分是官方的,部分是出于个人的意愿。你瞧,瓦尼亚:我在喝伏特加。不过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喝糊涂了,所以我很了解自己的未来。我的时光已经过去,黑马洗不成白马了。我只说一点:如果我心里不是还有人性的呼声,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瓦尼亚。你的话没错,我遇到过你,看见过你,过去也有很多次想走到你跟前,但总是没有勇气,一次又一次地放弃机会。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说得对,瓦尼亚,如果我走到你跟前,那也只是因为我喝醉了。不过这一切都完全不值一提,不要再讲我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事吧。嘿,亲爱的,我读过!读过,而且我还从头读到了尾!朋友,我说的是你的处女作。我读完以后,——差点儿成了正人君子!只差了那么一点儿;不过又一想,我觉得还是做我的坏人好。就是这样……”

他还同我谈了很多。他醉得越来越厉害,非常伤感,几乎要流下泪来。马斯洛鲍耶夫从来就是十分出色的小伙子,但城府颇深,似乎有点儿早熟;他狡狯,刁钻,善于钻营,诡计多端,从中学时代起就是如此,但本质上并不是良心泯灭的坏人;他已经沉沦了。在俄罗斯人当中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往往有卓越的才干;但这一切在他们身上似乎都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而不能发挥作用,不仅如此,由于某些方面的弱点,他们能有意识地干出违背良心的事,他们不但总是在堕落下去,而且自己早就明白,他们正在走向毁灭。顺便说一下,马斯洛鲍耶夫还沉溺于杯中之物。

“我还有句话要说,朋友,”他继续说道,“我曾听到,起初你怎样声誉鹊起;后来读到对你的各种批评(真的,读了;你以为我什么也不读吗);以后遇见你穿着破靴子,不穿套鞋就在泥泞的路上走,戴着破帽子,于是我明白了。现在是靠卖文为生吧?”

“不错,马斯洛鲍耶夫。”

“成了任人摆布的驿马了吧?”

“似乎是。”

“那,老兄,我要说,与其如此,还不如喝酒!我喝饱了酒,在沙发上一躺(我有一张带弹簧的好沙发),比方说,我就想,我是荷马,是但丁,或者是腓特烈一世6,——爱怎么想就可以怎么想。可是你不行,你不能想象你是但丁或腓特烈一世,首先,因为你希望你就是你,其次,因为你不可以有任何愿望,你是驿马啊。我可以幻想,而你要面对现实。听着,像在兄弟之间一样,说句知心话吧(否则你会使我生气、委屈,十年也忘不了),你要钱吗?我有。你别扮鬼脸。你把钱拿去,还清欠出版家的债,摆脱枷锁,然后准备好一年的开销,就坐下写你心爱的构思,写你的伟大作品吧!啊?你说呢?”

“听我说,马斯洛鲍耶夫!你的兄弟般的建议,我认为很有价值,不过我现在无法答复你,为什么——那就说来话长了。有些隐情。但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全都告诉你,像对兄弟一样坦诚相待。为了感谢你的建议,我还答应一定来看你,而且要来好多次。问题是这样,既然你对我肝胆相照,我也就决定向你求教,何况在这些问题上你是行家。”

于是我对他讲了斯米特和他的外孙女的全部故事,从那家糖果店讲起。很奇怪:在我讲的时候,从他的眼神来看,好像他对这个故事是知道一些的。我问他是不是这样。

“不,不是,”他回答说,“不过关于斯米特我听到过一些,说是有一个老头子死在糖果店里。至于布勃诺娃夫人,我确实知道一些。两个月之前,我已经从这位夫人手里拿到一笔贿赂。我在哪里发现自己的财产,就从哪里把它拿走7我只是在这方面很像莫里哀。不过我虽然从她那里搞到了一百卢布,却在当时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再敲她一笔,不是一百卢布,而是五百卢布。一个坏婆娘!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倒不算什么,可有时实在太不像话。你可不要认为我是个堂吉诃德8。问题在于,我可以大捞一笔,所以半小时前遇到西佐布留霍夫的时候,我高兴极了。西佐布留霍夫,显然是有人把他带来的,而带他来的就是大胖子,我很了解,大胖子所特别热衷的是什么苟且勾当,因而我可以断定……哼,我会让他落网的!我很高兴听你谈起那个小姑娘;现在我又抓到了一条线索。要知道,老兄,我干的是私人委托的形形色色的案子,而且我还认识了一些怎样的人物啊!不久前我为一位公爵侦察一件小事,我告诉你,你决不会料到,这位公爵能干出这种事来。要不,我再对你讲一个有夫之妇的故事?老兄,你到我家里来吧,我给你搜集的那些题材呀,写了都没有人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