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你和菲德尔很熟吗?”弗朗西曾经问道。

“不算熟,”他回答道。“我们一起打过棒球。”不过不久之后,路易斯步了菲德尔的后尘,去哈瓦那市大学修读法律,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告诉她,正是在大学期间,他开始看清贫富、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巨大鸿沟,明白了这种区别全部源于贪污受贿。

他们下了渡船,爬了几步陡峭的石阶。到了台阶尽头,他们向埃尔莫罗要塞走去。他严肃地望着拉卡巴那要塞。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问道,“你一定很恨这里。”

“这里提醒着我们未竟的事业。”

她努力想以敬重的口吻回答,却说不出来话,最后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战斗?为什么不转去另外一所大学?去美国读书也行啊,你的英语那么好,我可以……”

他打断她的话,“你可以怎样?利用你家族的影响力把我弄进美国大学吗?”他嘲弄道,“那样我就成为问题的一部分,而不是解决者了。”

她觉得有些受伤。他领着她到旁边的凳子前,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也坐了下来。

“听我说,弗朗西斯卡。我见识得越多,就越意识到今日的古巴不过是美国的一块殖民地。”

有那么严重吗?她心想。

他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从理论上来看,可能没那么严重。有些美国公司对古巴人挺好。问题是,巴蒂斯塔把美国公司像匪徒一样对待。没错,比如说你父亲。不收他们的税,到处都是私下交易,凡事都用贿赂通融。你们国家从经济上占领了我们。”

“那就让菲德尔和切·格瓦拉收拾他呗。没人待见巴蒂斯塔,我父亲也不待见他。你干嘛搀和其中?”

“除非我们团结一致,否则一切还会照旧。政治体系已经分崩离析,古巴需要一个新的秩序。”

“可为什么非要动用暴力呢?上一周银行爆炸的时候,我在现场。死了人,特别恐怖。”

“用别的方式,没人会管。另外……”他停顿了一下,“你生活中也存在暴力,这你不能否认吧。”

“你怎么知道?”

他对她一笑,“要是没有暴力,那只能说明你的人生被圈囿了。”

“我这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为此我要表示感激。”他的笑意一闪即逝,“你所知道的古巴——或你自认为知道的古巴——终将消失。颓废、腐败普遍存在,就像罗马帝国最后的时日。而且这些不仅存在于政体内,毒素已蔓延到了文化中。游客蜂拥而入,疯了一样地大把挥霍,决意蔑视每一个社会行为标准。对他们而言,古巴就是一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场所,不管言行多么淫秽,他们都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地甩手回家。这不是我愿意生活其中的家乡。”

弗朗西想起那个吵着要看性爱表演的臭男人,想起拉佩拉的那些演出。姑娘们穿得越来越少,扭得越来越厉害,但这正是顾客们想要的。顾客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她父亲如是说。“但你怎么阻止呢?我所认识的人……”

“若能维持现状,你所认识的人能从中获取既得利益。”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得很对:大多数古巴人都不待见巴蒂斯塔。这令人心痛,真的。如果他与人民共享财富,改善赤贫民众的生活条件,就不会出现菲德尔或切·格瓦拉,或者我这样的人物。”

她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成功了,就会毁掉我的家族。”

他看着她,“弗朗西斯卡,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冒着多大的风险。我很怕某一刻你清醒过来,意识到我们在一起难如登天。但你不久后即将离开古巴,我们的爱情将会终结。”

她眨了眨眼,“那为什么还要见我?注定要来的事,何必拖延?”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拍自己的胸膛,“我离不开你。”

“噢,路易斯。”弗朗西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她想哭,可一旦泪水开闸,她觉得会永远停不下来。

***

“不许再胡闹!”当晚,弗朗西的母亲重重地拍着餐桌吼道。“绝对不许离开拉佩拉半步,除非得到我的允许,或者你父亲的允许。不带上恩里克绝对不许出门。”

弗朗西战战兢兢地划拉着小牛肉和意大利面——自从和路易斯见面后,她都没什么胃口。以前她只见过一次母亲如此暴怒,那天,有个男生在学校里喊她意大利佬,她痛打了他一顿。此时,她母亲两颊涨红,脖子上的肌肉紧绷。唯一的慰藉是她父亲在楼下的赌场,如果两人的怒火混到一起,绝对会炸开锅。

“你跑出去一整天,”她母亲说道,“谁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我一直提心吊胆的。要是被你爸爸知道,他早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