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们本打算第二天在马勒孔海滨大道的老地方见面。但是,跟母亲的这番谈话后,弗朗西知道她必须取消——或者至少延迟这个约会。她告诉母亲,她准备到楼下的夜总会帮女演员们整理演出服。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她那时天真地想着,只要在她们身边,抚摸着她们的服装,就会感染到她们的美丽和修养。

她下楼四处搜寻拉蒙。拉蒙身材矮小精瘦,披着一头沙褐色的头发,眼皮总是耷拉着,下巴平平。弗朗西心想,其实拉蒙长得并不难看,但是他长得那么矮,真是恼人啊。她似乎从未见他笑过。最后,她终于在夜总会里看到他和另外两个侍者站在一起。他们都穿着白色衬衣搭配黑色长裤。

她走上前去,美美地笑着,“拉蒙,很抱歉打扰你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帕切利小姐。”拉蒙总是表现得礼貌。毕竟,她是老板的女儿,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掩饰起来的蔑视。

“你的母亲恢复了吗?”

拉蒙稍稍皱眉,“我们本以为她会好一点了,但是病情又复发了。”

“去看医生了吗?”

“我们看不起医生。”

“那也许我可以帮她跟我的私人医生预约?”她突然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拉蒙的姓,“你姓什么?”

“帕切利小姐,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不需要。”

弗朗西感到很疑惑,“为什么不?她怎么了?”

拉蒙盯着身后墙上的挂钟,“很抱歉。我必须回去继续工作了。”他正准备离开,但是弗朗西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直直地盯着她的手,好像那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拉蒙,”她温柔地说道,“你能帮我转告一条信息给路易斯吗?告诉他我明天不能跟他见面了。我——我的爸爸妈妈——不让我独自出门。”

“您的父母做得对。街上确实不安全。”

这是什么意思?“拉蒙,你可以——可以告诉他明天下午到酒店来吗?我在那里跟他见面。三点钟,咖啡店。你可以帮我转达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定是绝望透顶了,因为他的脸上闪过一副狡猾的神情,仿佛他意识到此刻占上风的是他。

她放开他的手臂,仿佛继续触碰他的手臂会把她烧焦一样,“拜托了。”

他微微一笑,无礼地点点头。

“谢谢。”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竟是那般地感激,这不免让她有几分尴尬。

***

整个早上,弗朗西都在收拾东西,找出那些需要洗的东西,列出每件她回到美国后要做的事。中午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能否还有耐心再等三个小时;一点钟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了。两点钟,她下楼去找拉蒙,以确保他把信息转达给路易斯了。但是她却找不到他,餐厅里、夜总会里都没有他的影子,恐惧突然从她的胃中涌上。他是她和路易斯唯一的联系啊。他怎么能不在这里。最后,她看到他在游泳池边给客人伺候午餐。她赶紧跑过去。他正端着一个装满三明治和饮料的托盘。

她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

他转过身来。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火气。他用西语说道,“稍等,小姐。”

她好像是有点粗鲁了。她后退一步,等他给那位穿着比基尼的客人上完食物。那个女人矮矮胖胖,比基尼穿在她的身上真是暴殄天物。最后,他终于转过身来,还特意放慢步子,弗朗西急得想要尖叫。

一走到室内,弗朗西努力保持镇静,“拉蒙,你告诉他了吗?”

拉蒙怒目一视,“我不能这么做,小姐。这是不对的。”

现在怎么办?她真的要发狂了。要给他钱吗?不可以,他会觉得那是侮辱他。但是,她已经说过要帮他母亲治病了,那也不奏效啊。她好恨自己竟然要依赖这个男人,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应生,“我理解。我不会再请求你第二次。就这一次。拜托拜托,当我求你。”

拉蒙盯着她,“他今天来不了。明天早上八点他会和你见面。”

***

弗朗西再次一夜无眠。为什么路易斯今天下午不来见她?他觉得她不值得他冒险来幽会吗?她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一缕晨光刚划破天空,她就起床了。她身心俱疲,深感困扰。一方面,几个小时之后她就能见到路易斯了。但是另一方面,再过两天她就要离开古巴了。她穿好衣服,化好妆,7点45分时给母亲留下一张纸条说要到咖啡厅吃早餐就出去了。

咖啡店的布置是海洋蓝和热带雨林绿的基调。此刻咖啡店空空如也,只有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在收银台边上不住打盹,看得出来,他们上了一夜夜班。她绕过他们往包厢望去。路易斯背对着她,但她认得出他的头发和肩膀。她偷偷溜进包厢里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