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弗朗西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以前,只要衣服干净她都会随便穿上——天气热的时候,她一天要换好几次衣服。然而,今天早上,她试了至少3套不同的衣服,才决定穿一条蓝色短裤、一件白色汗衫和一双沙滩鞋。她特别留意自己的妆容,确保美宝莲睫毛膏、眼线和眼影都涂得完美无缺。她把头发拢起来盘成圈,戴上帽子和太阳镜,在她妈妈醒来之前偷偷溜出了拉佩拉——这已经成了本周以来每天的惯例。

路易斯一如往常地在马勒孔海滨大道上等她,看到她,他的脸庞如晨间日出一样泛出红光。他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大街上。

“今天去哪儿啊?”弗朗西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他捏了捏她的胳膊,“给你个惊喜。”

他们每天都会探索哈瓦那不同的街区。弗朗西本以为自己熟知这座城市,可路易斯对哈瓦那的历史和建筑的了解要深刻多了。听他讲教堂的一个怪兽形滴水嘴的细节,或者从他眼中了解过去,都让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第二故乡的认识是多么肤浅。除了她的古巴奶妈之外,她父母一直都不让她接触“真正的”古巴。如今,终于有机会看到真面目的时候,却又要离去。这种讽刺几乎要让她发笑。

不谈哈瓦那的时候,路易斯都会讲些以前从未有人跟她讨论的话题。他会先摆出自己的观点,比如说理性与激情的对比,或者上帝是否存在,然后再询问她的想法。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观点受到重视,觉得自己跨入了成年人的行列。随着跟他的亲密度提高,她告诉了他一些从未向他人——包括尼克——说过的事情,比如她对父亲的生意的看法——她觉得羞耻,同时又有些好奇:它是如何运作的?是谁在运筹帷幄?比如她不想安定下来,只想先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有一天,两人正在室外咖啡馆喝咖啡的时候,他拿出一沓纸和一块木炭。

“你在干嘛?”她问道。

“光线正好,我想给你画张素描。”

“你还会画画呀?”

“我喜欢画画。”

“画完能不能给我?”

他摇摇头,“不给,我要留着回忆你。”

现在他们正向哈瓦那海湾的入海口走去。东哈瓦那水域的对面坐落着拉卡巴那群山。“我原本以为能借来辆车,结果没成。”

“没关系。”她说道。她更喜欢步行,两人的肩膀会时不时地触碰一下,或者闻到他身上的香味,要是坐在车里就得隔好远了。

“接下来,我们去坐渡船。”几分钟后,他们在哈瓦那旧城区外的港口登上了甲板。两人路过一个职员的时候,那个男人向路易斯点了点头,路易斯点头回应。

“他是谁?”弗朗西问道。

“不认识。”路易斯答道,“人挺友好的。”

渡船轧轧地穿过海湾,两人肩并肩地站着。微风拂起路易斯的头发,吹得它蓬乱不堪。她想伸出手去摩挲他的头发。

路易斯的言行特别绅士,他没有做出过任何越轨动作,告别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吻一下她的两颊。其实,弗朗西有些担忧。跟她调情的男人多的是,路易斯是不是因为了解深入了就不喜欢她了呢?他习惯了大学里的女人,她们与他智力相当,或许性欲也相当。她只有高中学历,和她们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如今,她逐渐觉察到自己对性的痴迷,却只和尼克一个人好过。她眺望着海水。像公主一样几乎事事如愿却感到不满足,真是不可思议。

“弗朗西斯卡……”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过头,“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么?”他盯着她,似乎要读懂她的思想。

“我在……没什么。”

他指着旁边山顶上的石头要塞,“看到埃尔莫罗了吗?”

她点点头。每当沿着马勒孔海滨大道走,埃尔莫罗总会落入眼帘。要塞和灯塔高高地俯瞰着马勒孔海滨大道,几百年来忠诚地护卫着海湾的入海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成了著名的地标建筑,成了风景明信片和照片的好材料。

“这是全拉美地区第二古老的要塞,由一位意大利人设计建造,知道吧。”

“不知道。”

“看到了吧?你们的祖先在古巴有着深远的历史。”他笑着说,“这座要塞用了11年才建成。”

路易斯扬起胳膊,“大约1千米以外,从这儿就能看到,是拉卡巴那要塞。它比埃尔莫罗要塞晚了200年,一度曾是新大陆上最大的殖民地军事设施,它实际上是一座迷你城市。”

“我们要去那里吗?”

“不去。”他的脸色突然暗下来,“那里现在被巴蒂斯塔弄成监狱了。”

弗朗西转过头。海浪闪着波光,仿佛天空的星星全都落到了地球上。几只海鸥俯冲盘旋着。路易斯几天前告诉过她,他来自东方省,那是古巴岛东端的一个省份,至今大部分地区仍是农村。菲德尔·卡斯特罗来自附近的比兰镇,那里也属于东方省。路易斯的父亲和菲德尔的父亲都砍过甘蔗,只不过,菲德尔的父亲发了财,路易斯的父亲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