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让我进去。”我命令。

警官不理睬我:“不行。”

“为什么?我已经被搜了两次身。况且我也没接触过其他囚犯。而且你人在这里,这和在律师-委托人会议室见面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我可能因此被解雇……”

“我会跟典狱长说,是我的主意,而且我一定谨言慎行,”我说,“我是位教士。我会跟你说谎吗?”

他摇摇头,用一把巨大的钥匙开了锁。当他把我锁在里面,当我一踏入薛六平方米的世界之时,我听见制动栓喀嚓地转回原位。薛抬头看我,牙齿不住地格格作响。

“过去一点。”我说完,跟他一起坐在床上。我抓了一条毛毯,盖在两人身上,等着身上的热度传递给他。

“为什么……会这么……冷?”薛低声说道。

我摇摇头:“试着不要去想。”

试着不要去想,这间小牢房的温度将近零度。试着不要去想,它就位于你明天将在上面晃动的绞刑台后方。试着不要去想,当你站在上方面对人海,被询问是否有最后的遗言时,你会说什么。你的心脏因恐惧跳得飞快,甚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见。试着不要去想,你死去之后的数分钟,这颗心脏将从胸口被切除。

护士艾尔玛稍早曾提议给薛服用镇静剂,当时他拒绝了,现在我倒希望他能为了自己去服用。

几分钟后,薛停止猛烈的颤抖,只是偶尔会间歇性地颤抖。

“我不想在那上面哭,”他坦承,“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软弱。”

我转向他:“你身为死刑犯十一年了。你为了自己的死亡权利而奋斗,而且赢了。就算你明天必须爬上去,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你软弱。”

“他们还在外面吗?”

他指的是外面的群众。他们依旧不断前来,为了进入康城,阻塞了九十三号公路的出口。到最后,薛究竟是不是弥赛亚,或是一个杰出的作秀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有了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薛转向我:“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愿意效劳。”

“我希望你能照顾葛瑞丝。”

我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处决比任何其他包含强烈情感的时刻——诞生、抢劫、婚礼、离婚——更能把人紧紧地绑在一起。我将和被牵涉的当事人永远系在一起。

“我会的。”我说。

“我希望你能拥有我所有的东西。”

我无法想象自己将继承什么,也许是他身为木匠时用的工具。“我很荣幸。”我把毛毯稍微往上拉,“薛,关于你的葬礼。”

“那真的无关紧要。”

我曾试图在圣凯瑟琳教堂的墓地,替他争取一小块地,然而,负责的委员会否决了。他们不希望一个杀人犯安息在自己挚爱之人的身旁。私人墓地和埋葬的费用高达数千美金,不论葛瑞丝、玛吉或我,皆无力负担。没有任何替代计划的受刑人家属,通常会选择让受刑人埋葬在监狱后方的一处小小墓园,墓碑上刻的不是受刑人的名字,而是他们的惩戒代号。

“三天。”薛打着哈欠说。

“三天?”

他向我微笑,这也是数小时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暖上心头:“那将是我再来的时候。”

行刑日的早上九点,厨房送来一个托盘。这天夜里的某个时刻,冻结的霜柱裂开,在囚房的水泥上融化了一地。庭院的野草一簇一丛地发芽,葡萄藤沿着牢房的铁门攀延。薛脱掉鞋袜,光着脚丫,走在这片新的草地上,开怀大笑。

我早已回到外面的凳子上,如此一来,看管薛的警官才不会惹上麻烦。带着食物前来的警官,立刻小心警惕了起来:“谁把这些植物带来的?”

“没人。”警官说,“昨天夜里冒出来的。”

刚来的警官不悦地皱眉:“我去通知典狱长。”

“好啊,”看管薛的警官说,“去。他现在肯定没什么其他事要想,空得很。”

听见他的讽刺,薛和我相视而笑。刚来的警官离开后,他通过活门传递托盘。薛一样一样打开盖子。

蜜饯巧克力饼干。玉米粉油炸热狗。鸡块。

爆米花和棉花糖。烤棉花软糖。

波浪大薯条。淋上一圈野樱桃酒酱的冰淇淋。洒上糖粉的法国吐司。一杯超大杯的蓝色刨冰。

托盘里的食物远超过一个人的份量,全都是在乡村市集能买到的食物,那种普通人从小就会记得的食物。

如果你的童年不同于薛,就一定吃过这些食物。

“有一阵子,我曾在农场工作过,”薛心不在焉地说,“当时,我正在建一间木质谷仓。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男人跑进来,把一大袋谷物倒在公牛的牧草当中,不像往常只有一铲的份量。我觉得酷毙了,那就像它们的圣诞节,直到我看见屠夫的卡车驶来。他只是给予所有动物吃得下的份量,因为之后,这就都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