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4页)

薛转动指间的薯条,放回盘子。“你想吃一点吗?”他问。

我摇头。

“是啊,”他轻柔地说,“我想,我也不太饿。”

行刑时间排在上午十点。以往的死刑都习惯在午夜执行,但那给人一种阴谋论或间谍案的感觉,所以现在都坚持白天行刑。受刑人的家属在行刑三小时前都能来探访,不过这不是重点,因为薛要求葛瑞丝不要来。律师和精神辅导员可以留到行刑前四十五分钟。

在那之后,薛将只有看守的警官陪伴他。

早餐的托盘一端走,薛马上拉肚子了。警官和我转过身去,给他隐私,然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没多久,玛吉来了。她双眼通红,不停地用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拭眼睛。“我带了一样东西给你,”说着,她看了见牢房里蔓延的草地,“怎么回事?”

“全球变暖?”我说。

“呃,看来我的礼物是多余的。”玛吉掏空装满青草的口袋,有野胡萝卜、拖鞋兰花、印度画笔花和毛茛黄花。

她把植物穿过牢房的铁网递给薛。

“玛吉,谢谢。”

“老天,不要谢我,”玛吉说,“薛,我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结束的。”她迟疑了一会儿,“如果我……”

“不。”薛摇头,“一切都快结束了,然后,你可以回去拯救那些希望被拯救的人。我很好,真的。我准备好了。”

玛吉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闭起嘴,摇摇头:“我会站在你看得见我的地方。”

薛吞吞口水:“好。”

“我不能久留。我需要确认科因典狱长已经和院方联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薛点点头。“玛吉,”他说,“答应我一件事。”

“当然,薛。”

他把头靠在铁门上:“别忘了我。”

“想都别想。”玛吉说完亲吻一下铁门,仿佛正在和薛吻别。

突然间,只剩下我们两人,还有接下来的半小时。

“你怎么样?”我问。

“呃,”薛说,“再好不过了?”

“是啊,蠢问题。”我摇摇头,“你想谈谈?祷告?做自己?”

“不用了,”薛很快地说,“不需要。”

“我能为你做什么?”

“嗯,”他说,“再和我谈谈她。”

我迟疑了一下。“她在游乐场,”我说,“双腿随着秋千上下摆动,荡到最顶端时,觉得自己的运动鞋踢到了一片云。她纵身一跳,因为她以为自己可以飞翔。”

“她有一头长发,看起来就像背后有一面旗帜。”薛接着说。

“一头美得仿佛来自童话故事的秀发,耀眼的金黄色几乎贴近银色。”

“童话故事,”薛重复,“快乐的结局。”

“对她而言,的确。薛,你给了她全新的生命。”

“我又救了她一次。我总共救了她两次。这一次,是用我的心,上一次,她甚至还没出生。”他直视我,“他不只伤害伊丽莎白。枪响的时候,她突然跑过来……但另一次……我必须这么做。”

我往后瞥了一眼站岗的警官,他早移往偏远的一角,用对讲机说话。我的语句混浊不清,叫人听不清楚:“你确实犯下了杀人罪。”

薛耸耸肩。“有些人,”他简单地说,“该死。”

警官走过来时,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神父,我很抱歉,”他说,“不过,现在你得离开了。”

就在这时候,帐篷外传来苏格兰风笛声,伴随高低起伏的人声。外面持续守夜的人开始歌唱: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

瞎眼今得复明。

我不知道,薛是否因杀人而有罪,还是清白却被误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弥赛亚,还是一位引用自己从未读过的经典的学者。我不知道我们是在创造历史,或只是再经历一次曾有的历史。但我知道该做什么。我向薛比手势,要他过来,闭上我的眼睛,在他的额头画上十字。“伟大的上帝,”我低语,“请看顾你倒在软弱中的仆人,请用永生的承诺安慰他,那是你的儿子,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复活的盼望。阿门。”

我张开眼睛,看见薛在微笑。“神父,一会儿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