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2/2页)

“你说,小时候曾经去教堂。今天你所相信的上帝,和你在教堂学到的上帝,是同一位吗?”

薛耸耸肩:“不管你走的路是哪一条,风景都一样。”

我几乎百分之百确定,以前曾经听过这句话,那是在我唯一参加过的一堂热瑜伽课上,当时的我还没决定自己的身体并不是被造来做某些弯曲动作的。我很惊讶葛林雷夫竟未提出反对,之后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薛说得越多,就显得越疯狂。当一个人像在妄想时,很难将他对宗教的诉求当真。薛正在挖一个大到足以埋葬我们两人的坟墓。

“薛,假如法官命令你必须以毒药注射的方式处决,这样你便无法捐赠心脏,这会让上帝失望吗?”我问。

“那会让我失望。所以,对,那会让上帝失望。”

“那么,好,”我说,“把你的心脏给克莱尔·尼尔森,上帝会高兴吗?”

这时,他向我微笑。那种微笑就像壁画上的圣人脸孔,让人们希望知道他们的秘诀。“我的终结,”薛说,“是她的开始。”

我还有几个问题,不过老实说,我被薛说出的话吓坏了。他讲的话已经如同谜语。“谢谢你。”我说着,然后坐了下来。

“我有个问题,布尔能先生,”海格法官说,“关于发生在监狱的奇异事件,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你认为自己能行使奇迹吗?”

薛看着他:“你觉得呢?”

“很抱歉,法庭不是这样运作的。我不被允许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法官说,“你相信自己能行使奇迹吗?”

“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你想怎么称呼它都行。”

法官摇摇头:“葛林雷夫先生,换你质询证人。”

法庭内,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拉开夹克,露出以数字“3:16”装饰的T恤。他以嘶哑的声音大吼道:“上帝爱世界,所以把他的独生子……”说时迟那时快,两位法警走过来,用力把他拖开,拉着他走过通道,新闻摄影机跟着转动,拍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的独生子!”男人喊,“唯一的!你会下地狱,等他们灌满你的静脉……”法庭的门在他身后砰然关上,现场一片肃静。

这男人竟然能进入法庭,真叫人印象深刻。毕竟现场设有法警驻守的关卡和金属探测门。不过,男人的武器是自身对正义的狂热。当下的我一时很难决定,究竟是他还是薛,看起来更糟。

“是的。”戈登·葛林雷夫站起来,“那么,”他走向薛,那双铐着铁链的手,再度搁在证人台栅栏边缘,“你是唯一支持自身宗教的人?”

“不。”

“不是?”

“我并不属于某种宗教。世界七零八落,就是因为宗教。看看刚刚被强制驱离的男人,那就是宗教干的好事。它只会纠正和指责,还会引起战争。它让国家分裂,更是让偏见滋生壮大的培养皿。宗教跟神圣无关,”薛说,“充其量只是比你神圣罢了。”

原告桌旁的我闭上眼睛。我们可以说,薛已经为自己输掉了这场官司。我顶多可用一场自取其辱的质询作为收场。“反对,”我柔弱地说,“这不算回答。”

“反对无效。”法官说,“布鲁女士,他现在不是你的证人。”

嘴巴咕哝不已的薛现在安静多了:“宗教在干什么?它在沙滩上画一条粗线,然后说:‘如果你不照我的方式做,你就出局。’”

他没有大吼,也没有失去控制,却不属于控制之内。他的手举到脖子边,开始乱抓,胸前的铁链令他极度烦躁。“这些话,”他说,“好像在切割我的喉咙。”

“法官,”我内心警觉到即将席卷而来的状况,立即发言,“我们可否休息一下?”

薛开始前后摇摆。

“十五分钟。”海格法官说,法警上前,准备押薛回拘禁室。受惊的薛缩成一团,举起手臂自卫。随后我们看见,绑在他身上的铁链——因为安全考虑而铐在手腕、脚踝和腰部,在作证时不断发出刺耳声响的铁链——哗啦一声,全部落在地面,仿佛它们只是迷雾,而非实质存在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