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5/22页)
有她陪伴在左右,我就会像比利一样高兴。哪怕她的穿着与我的来访毫无关系,也不会影响到我的好心情。在她故意对我表现出的冷漠中,我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那并不是叫我无法产生迷恋的冷漠啊。看着她,我会产生一种视觉的癫狂——我看着她的目光宛如街头艺人吞下了一把宝剑。
比利像在哄一个生病的孩子那样说道:“你是不会被打败的,你一定可以在大街上翩翩起舞。(25)”
“不对,”她答道,“不对,这个国家是无知者的避风港。我知道的,因为我来自它的源头。布什打动了这些无知者的内心。这是个非常落后的国家,这里的人民极易哄骗,而布什的话就像是个卖狗皮膏药(26)的……”她一定已经愤怒地思考了好几个月了,所以,就在此刻,她好像要发作起来。我在心里怀疑,她是个看什么问题都严肃认真的人,而且她把竞选结果看得高于一切。我简直无法想象没有遭受痛苦折磨的杰米会是怎么个样子,这是不是就是她对这个伟大世界的全部反应,既痛苦又紧张。
比利在咖啡桌上摆好了盘子、刀叉和亚麻的餐巾。我们落座后在盛着食物的浅盘里各取所需,一边慢慢地喝光了我买的两瓶酒,一边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一个州接一个州竞选结果的图表。十点刚过,尼克从民主党总部打来了不容乐观的电话,到了十点三刻,他的电话已变得闷闷不乐。“民意调查的结果,”比利挂掉电话对我们说,“看来不准确。俄亥俄的情况不太好,而且他也赢不了衣阿华和新墨西哥。佛罗里达已经失守了。”
这些消息我们大都已经在电视上看到了,可是杰米不相信电视上出现的图表,因此尼克的电话让她吼了起来,再加上她有点喝醉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一切只会越来越糟!我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我想,到了一定时候,她自己会投降的,但在此之前要驱除心头的幻想可并不容易。在此之前,她会饱受痛苦的折磨,她会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一般离群索居。就隐居在我家里。穿着这身衣服,或者一丝不挂。睡在我的床上,旁边躺着比利,也一丝不挂的。
“我没有任何想法了!”她再次喊道。“现在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他们前进了,除非是基地组织。”
“甜心,”比利温柔地说,“我们还不知道结果呢。等等再说吧。”
“哦,这个世界一片昏暗,”杰米的眼里噙着泪水感慨道。“上次还像是个意外。因为佛罗里达。因为纳德(27)。可这次我实在搞不懂了!我简直无法相信!简直难以置信!我要去做一次堕胎手术。我不管我怀孕了没有。趁现在还能做那种手术,就快点去做!”
在她开这个苦涩的玩笑时她看着我,此时她的眼里没有厌恶——她看着我,就好像她是一个从失火的大楼或车祸现场被救出的人,就好像我是一个也许可以向她解释这场改变一切的灾难是怎么发生的旁观者。我想要告诉她的一切,很可能会像黑话一般令她再次遭受打击。我想到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们能够承受折磨的能力是超乎想象的。我想到这么说,如果在美国你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相同的话,那你十有八九会失败的。我想到这么说,这样的结果太糟了,但总比一觉醒来听到珍珠港被炸要来得好。这样的结果太糟了,但总比一觉醒来听到肯尼迪被刺要来得好。这样的结果太糟了,但总比一觉醒来听到马丁·路德·金被刺要来得好。这样的结果太糟了,但总比一觉醒来听到肯特州立大学的学生被枪杀(28)要来得好。我想说,这一切我们都经历过。可我什么也没说。她需要的不是安慰的话语。她需要的是暗杀的行动。她想要一觉醒来听到乔治·布什被刺的消息。
比利打破了沉默,说道:“亲爱的,总有叫他们完蛋的东西。恐怖主义就是叫他们完蛋的东西。”
“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杰米问。她的失望是如此之深,她的忍耐已达到极限,于是她不由得啜泣起来。
此时,他们俩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是那些遭到严重打击的伤心的朋友们打来的,他们中也有许多人流了泪。第一次失败,就像杰米说的,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可这次是他们的理想主义再度遭受惊人的重创,逼迫他们不得不认清严酷的现实,他们无力将这个国家重新拉回到在他们出生的四十多年前的那个罗斯福政府。尽管他们有敏锐的观察力、雄辩的口才、灵活的处世之道,尽管杰米对富足的共和党与无知的得克萨斯乡下人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对是谁代表了美国大众还是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们根本不会清醒地认识到决定美国命运的不是那些有教养的文化人,就像他们自己,而是那些与他们不同、也对他们不了解的成万上亿的人,正是这些人给了布什第二次机会,用比利的话来说,“好让他去摧毁一个伟大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