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嫁给了托尔斯泰(第4/7页)

“我错过了大战。”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有礼貌地微笑。我让她不耐烦了。“运气。”

“我想我也是因此错过的,”我答道。

“那你有什么代替?”她问我。

“我的童年。你有什么代替?”

她苦笑一下说:“别人的。我想我们该走了,祖克曼先生。我得走了。路很远。”

“我不愿不告而别。”

“我也不愿,但我们最好还是走吧。”

“我想他一定希望我们等他的。”

“是吗?”她奇怪地说,我跟她到起居室里,一起坐在壁炉旁的安乐椅中。她坐的是洛诺夫的椅子,我坐在另外一张。她生气地脱了帽。

“他对我很客气,”我解释,“这次访问真有意思。对我而言,”我补了一句。

“他是个客气的人。”

“他帮你来美国。”

“是的。”

“从英国。”

她捡起我头天晚上洛诺夫去接电话时翻看的一本杂志。

我说:“对不起,我老缠着你……”

她模糊地向我微笑一下,继续翻看。

“只有——你有点像安妮·弗兰克。”

她回答时我全身冷了半截,“以前已有人告诉过我了。”

“已有人?”

“但是,”她说,她的聪明的眼光直盯着我,“只是我不是她。”

沉默。

“但是,你总读过她的书吧。”

“没有怎么读,”她说,“我翻了一下。”

“唉,那可是本好书。”

“是吗?”

“是呀。她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作家。她才十三岁,真不容易。这就像看一部加速的影片,一个胎儿迸出了一张脸,看着她长大懂事。你一定要读。突然她发现了思索,突然有性格刻画、人物速写,突然有一件错综复杂的曲折事件,叙述得那么动人,好像改了十几稿一样。而没有那种有意要引人兴趣或故作严肃的有害想法。她就是那样。”为了要压缩我的思想在洛诺夫回来使我不敢开口之前一下子向她说完,我全身汗湿了。“她的热情,她的精神——总是在动,总是在开始做什么事情,不论是自己感到无聊还是使人感到无聊,她都无法忍受——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作家。而且是个极其令人心疼的孩子。我在想,”——当然,这想法是因在一个可能是安妮·弗兰克的人面前赞扬她而感动狂喜中刚刚想到的——“她有点像卡夫卡的一个热情的小妹妹,他的丢失的小女儿——甚至在脸上也可以看出血缘。我想。卡夫卡的堡垒、密室,他们提出起诉书的秘密阁楼,隐藏的门——他在布拉格所梦想到的一切东西,在阿姆斯特丹对她都是真实的。他创造的,她吃了苦。你记得《审判》中的第一句话吗?我们昨天晚上还谈到,洛诺夫先生和我。还可以做她的书的墓志铭。‘有人一定诬告了安妮·弗兰克,因为有一天早晨她没有做什么错事就给逮捕了。’”

但是,尽管我如此热情,艾米的心在别的地方。不过话得说回来,我的心也在别的地方,真的——在新泽西州,我度过幸福童年的地方。我想,要想办法同你结婚,你是我的打不倒的拥护者,我的攻不破的盟友,我的抵御他们攻击我背叛和张扬家丑的盾牌!唉,嫁给我吧,安妮·弗兰克,在我的生气的长者面前洗清这荒谬的罪状!不尊重犹太人的感情?不关心犹太人的生存?不在乎他们的幸福?谁敢控告安妮·弗兰克的丈夫犯了这样不可想象的罪!

但是,天啊,我无法把她从她的神圣的书中提出来,使她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个人物。相反,我的面前是艾米·贝莱特(不管她可能是谁),在翻看洛诺夫的杂志,一边品味着他划的每一道线,一边在等待他是否会在最后一分钟改变他的生活,因此而改变她的生活。其余都是虚构,是我准备向瓦普特夫妇的问题表提出的无可指责的答复。不但不是无可指责的,不但不能卸掉他们对我的指责,恢复我珍惜的无可非议的名誉,这种虚构在他们看来当然比他们已经读到的污辱更加可恶。

霍普从楼梯上下来,穿着外出的衣服,一件带帽的绿色华达呢大衣,雪靴套在毛料裤上。她一手紧紧地捏着扶手,以防跌倒,一手带着一只带换洗用品在外过夜的小包。

洛诺夫在楼梯顶上向她说:“这不行,”他温和地说,“这纯粹是——”

“让我们各人要各人的,好不好。”她说,头也不回;她在感情激动的状态下,艰难地下了楼梯。

“这一点也不是你想要的。”

她停住了——“这是我多年想要的”——然后再一次继续做离家的动作。

“上来。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就是害怕,”她说,话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失掉惹你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