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嫁给了托尔斯泰(第3/7页)

他告诉她:“读下去。”

“——‘一心想利用你的陌生人相识。我请求你帮助,但我充分认识到你我之间阶级、信仰等等的障碍。由于我不过是一个穿不同衣服的乞丐,我就冒失地提出我的要求。我的希望是在美国定居。是否可以请你设法把我从我的国家弄出来?如果由于我的教育程度,我不够资格以学生身份来美国,如果其他办法都不行,作为最后一策,你是否能收养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惭愧,因为我已长大成人,而且有双亲靠我养老。我愿做任何工作,我愿尽一切努力为你效劳。先生,你如今心中一定已形成这样一个印象,我是个其貌不扬、矮小瘦黑、野心勃勃的印度人,性格里还有很重的妒忌心。如果你是那样想的,你就会感到意外。因为上述描写彻头彻尾地适用于我。我要逃避残酷现实,生活在平静的环境中,得到半工半读的机会。先生,请告诉我你是不是可能帮助你的卑微的仆人——’”

霍普把信按在胸口——她见到艾米已把椅子向后一推,站了起来。“对不起,”她对艾米说。

“为什么?”艾米强笑问。

霍普的手开始哆嗦。

我向洛诺夫看了一眼,但他没说什么。

艾米只有一点点恼火的口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霍普开始把印度来的信叠了起来,不过我看不出她是怎么在叠的。她说话时眼光移到天竺葵上去,“我并不想使你觉得难堪。”

“但是我并没有觉得难堪,”艾米若无其事地说。

“我没有说你觉得难堪,”霍普承认,“我是说我不想使你觉得难堪。”

艾米没有接下去说——这是有意的一着。她等霍普进一步解释自己。

“那就忘掉算了,”霍普说。

“忘掉了,”洛诺夫轻声说。

“我走了,”艾米对他说。

“你非得,”洛诺夫说,“不喝完咖啡就走吗?”

“你已晚了半个小时了,”艾米说。“为了鸡蛋说了这么多的无聊的应酬话,整个上午也缓不过气来。”

“是的,”我跳起来,“我也该走了。”

“这么早没有公共汽车,”洛诺夫告诉我。“北边来的头班车是十一点二十分。”

“但是,要是她能送我到镇上,我可以在那里逛一逛——只要你顺路,”我又说,像头一天一样地害羞地看了一眼我在想象中已经多次蒙上面纱,因此到如今仍旧看不清楚的姑娘。

“悉听尊便,”洛诺夫说。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吻了一下艾米的面颊。“保持联系,”他对她说。“谢谢你的帮助。”

“我想我至少已把每本书分开了。至少是有秩序的。”

“很好。其余得我自己来。还要考虑一下。我没有把握这是不是为了我,我的朋友。”

“我请求你,”她说,“别销毁什么。”

也许是在玩猜谜游戏,但我仍听得懂,她是在嘱咐他保存好她为哈佛大学整理的他的以前小说的原稿。但是在霍普听来,这个姑娘的要求显然有一种不那么纯洁的用意。但是当他们两人在霍普面前还来不及说第二句隐话,她就冲出去了。

我们听到她上了楼,接着听到头顶上卧室门砰地关上了。

“请原谅我离开一会儿,”洛诺夫说,扣上衣服,跟着他妻子上去了。

艾米和我默默地从门厅的壁柜里取出衣服,穿了起来。接着我们就站在那里不知怎么是好。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说,“你有没有这样的念头,一边想走,一边又想留下?”

但是我说出口的好不了多少。“昨天晚上吃饭时他告诉我你从英国写信给他的事。”

她默默地听了这话,仍在等着。她头上戴着那顶有长长流苏挂着白毛球的白色羊毛帽。对了!这是他送给她的,她在伯克希尔山中的第一个冬天。如今她已不能同它分手了,就像她不能同他分手一样,她的第二个皮姆。

“那是什么时候?”我问,“你什么时候住在英国?”

“唉,我的天。”她闭上眼睛,一手按着脑门。我这时才看到她是多么疲倦。我们两个头一夜都没有睡,她在想要是同洛诺夫一起住在佛罗伦萨,她就会成怎样的一个人,我在想她原来可能是怎样的一个人。当她举起手时,大衣的袖子缩了下来,我当然看到她的手臂上没有伤疤。没有伤疤,没有日记,没有皮姆。没有,为了他的孩子的艺术而必须放弃的那个慈爱的父亲不是她的;他是我的。“我矮小瘦黑,野心勃勃——只有十六岁。十一年以前,”她说。

要是安妮·弗兰克还活着的话,正好是她的年龄。

“在英国之前你在哪里?”

“那说起来话就长了。”

“你经过了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