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日瓦戈的诗作(第4/7页)

大地的女儿?公爵的千金?

一个在幸福的顶峰,

泪水犹如泉涌;

一个灵魂尚未醒来,

沉于昏迷的睡梦。

一个在恢复生机,

一个还纹丝不动。

血流了如许,

力已是耗空。

但跳动着两颗心,

是他抑或是她呢,

轮番着挣扎,

将起复又昏迷。

紧闭的双目,

高天、云霓、

汪洋、浅滩、河流、

岁月和世纪。

八月

一如许诺,不肯食言,

太阳在黎明之天,

射进一条透红金带,

从沙发铺到窗幔。

仿佛是发烫的赭石颜料,

阳光染上了村舍和林坳、

我的床、湿的枕、

书架后的墙角。

我记起为了什么缘由,

枕上泪湿了一片:

我梦见来给我送葬,

林子里你们脚步相连。

你们走着,独行或结伴,

可猛然有人发觉:

旧历今天八月六,

恰是上帝变容节。

法沃尔山发出不流火的辉光,

通常就在这一天。

秋色清澈如洗,

吸引着人们视线。

你们穿过的赤杨树丛,

光秃颤抖,瘦小可怜。

你们进到的墓地赤林,

像燃烧着的花纹饼干。

树梢平静,毫无声息,

高接肃穆庄严的天穹。

一阵阵雄鸡啼唤,

在远方悠扬呼应。

好似林间的丈量员,

墓地上站着死神。

它端详我死后的面孔,

琢磨照我的身材挖坟。

旁边有个平静的话音,

真切得触手可及。

那是我生前天赐之声,

此刻还没有变异:

“永别了,变容节的蓝天。

永别了,救主节的金秋。

请给我最后一次女性的爱抚,

来减轻我死亡的哀愁。

“永别了,生不逢时的岁月。

再见吧,你这刚强——

向苦海挑战的女性!

我便是你搏斗的战场。

“永别了,舒展翩飞的双翅。

永别了,任情顽强的雄翱,

还有那化入文字的世界,

以至写作,以至奇迹的创造!”

冬夜

旋呀,旋遍整个大地,

风雪无处不钻。

烛火立在桌台,

幽光闪闪。

像夏日的幼蚊,

成群扑向火焰,

满院的银絮,

飞聚到窗前。

寒风怒雪在窗上,

织出了圈,刻出了箭。

烛火立在桌台,

幽光闪闪。

半明的天花板,

双影幢幢,

臂相交,腿相偎,

命运和命运相傍。

是地板上咚咚响,

坠下两只鞋跟;

是灯台的烛泪,

滴上委地的衣裙。

一切淹没在雪夜——

灰白色的昏暗。

烛火立在桌台,

幽光闪闪。

风来屋角向烛吹,

诱人的火焰,

仿佛天使展翅,

腾起十字架般的烟。

旋呀,旋满整个二月,

风雪里不时地看见:

烛火立在桌台,

幽光闪闪。

别离

一个人当门伫望,

不敢再认这幢房。

她离去犹如出逃,

到处是捣毁的迹象。

间间屋一样凌乱,

这零落他无力计算:

泪水模糊了眼睛,

偏头突然有如针钻。

从早就耳鸣嗡嗡,

是清醒还是梦幻?

为什么他的脑际,

不断有海的萦念?

当窗子蒙上冷霜,

透不进白日的光芒,

无法排解的哀愁,

好似大海的汪洋。

她贴着他的心,

是那样难解难分,

像伟岸贴着大海,

联结宏阔的潮汛。

仿佛风雨过后,

大水淹没了芦苇,

她的音容身影,

漫入他的心扉。

在痛苦的年代里,

在难以想象的生活中,

她被命运之浪卷起,

冲上他的心胸。

通过了无数的阻隔,

摆脱了种种凶险,

波涛簇拥着,

把她推到身边。

如今她远走他方,

多半是并非心愿。

生别会使人愁死,

思念叫他俩肠断。

这人又环视四周:

她在离去之前,

把衣柜的抽屉,

统统翻了个底朝天。

他茫然踱步,天色将黑,

拾起散扔的衣物,

还有剪裁的纸样,

收回抽屉和柜橱。

什么扎疼了手指?

是带着针线的活计。

忽地人宛然浮现眼前,

他不由得轻声啜泣。

相会

雪快埋住了道路,

屋顶快变得皑皑。

我出去活动腿脚,

你恰巧站在门外。

身着秋天的大衣,

没戴帽子,没穿套靴。

你极力想镇静,

嘴里嚼着雪。

树木和栏栅退去,

隐进远处的浑噩。

大雪纷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