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I(第37/47页)

因为她的确有权势;的确受欢迎。无论是有意还是巧合(我疑心是有意),她在自己周围聚集了罗马一部分最有权势的青年。这就是危险所在。

如今和她定期相伴、如胶似漆的人都是你最危险的敌人,他们可能也反对皇帝,但这一点并没有削减他们对你地位的威胁,恰恰还加重了威胁。

你很清楚,你拥有的权力在于你的追随者,构成他们的多半是诸如我家这样的望族,借用你继父的话来说,我们是“老共和派”。我们富有,我们古老,我们紧密相连;但是近三十年来的政策却是要确保我们的公共权力受到掣肘。

我觉得皇帝怕是要你回来充当派系之间的缓冲——他是一派,爱戴尤利娅的青年们组成的又是一派。

如果你回来,任凭自己被摆布在两者之间,你只能被嚼烂,然后唾弃。这样你继父便会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一个危险的对手。更重要的是,他将会使整整一个派系名声扫地,同时又没有抬高另一个派系。因为只要青年派系继续喜欢他女儿,他相信他面临的危险就是可以忽略的。

但是你会被摧毁。

权衡可能出现的前景吧。

其一:在你我的带领下,克劳狄乌斯家族及其追随者可能会取得足够的权力,使帝国回归原先的轨道,并重新树立昔日的价值与理想。这样的机会很微小,但我仍认为是可能的。然而,哪怕我们做到,我们也很可能会刺激你继父的新派民众和那些新派的青年结盟反对我们。此一联盟会引致的后果,仅仅是设想,都足以让我们不寒而栗。

其二:如果你留在罗马,你妻子就会继续消损你的利益——是处心积虑还是一时兴起都一样。她会这么做的。显而易见,她觉得她的权力来自皇帝,并非来自你的名分地位。她是皇帝的女儿。你在她的意志面前会无能为力,而如果你硬要挑战她却不成功,就会显得自己愚蠢可笑。

其三:她继续过着纵情放荡的生活,就会继续在你的敌友双方中间授人以口舌。假使你反击她这种生活而执意离婚,势必给屋大维带来家门之玷,招致皇帝及其支持者的永久怨恨。要是你不反击,则会显得是个懦夫;你甚至会被指控为她罪行的同谋。

亲爱的提比略,只要形势未变,你回罗马来就不要抱有任何居留的打算。幸好我将会跟你一同担任执政官,当你人在外地时,也能确定我会保护你的利益。以我平平的资质,居然能够比你更加安全有效地做到这一点,多么讽刺。我们的人生将我们推到了什么地步,这就是一个最伤心的注释。

你母亲托我转达她对你的爱。在你接到皇帝的音信前,她不会写信来。虽然她没有明说,我满怀信心地觉得她赞成我向你提出的这一项紧急建议。

VII.书信 大马士革的尼古拉乌斯致阿马西亚的斯特拉波(公元前7年)

十四年来,我心满意足地居住在罗马,首先侍奉希律和屋大维·恺撒,其后侍奉屋大维·恺撒一人,并享受他的友谊;你从我的来信不难推断,我渐渐将这座城市当成了家乡。我和海外的纽带大多已经断绝;自从双亲过世,我既无愿望,亦无必要返回出生之地了。

但是过几天我就会进入人生的第五十七年;数月——也许更久——以来,我归属此地的感觉已经越来越稀薄。我渐渐感到,在这座待我如此友善的、使我和一些当代巨子成为莫逆之交的城市里,我是个陌生人。

这也许是我的错觉,但在我看来,现在的罗马骚动着一种不祥的气氛;你想必知道屋大维·恺撒崛起初年的迟疑躁动,和现在截然不同,它同样也不是我十四年前踏上此地时感染到的浮躁兴奋。

屋大维·恺撒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和平;自从亚克兴,罗马人之间不曾再动干戈。他给城乡带来了繁荣;罗马城里即便最穷的人也不缺食物,行省人民则由于罗马和屋大维的仁政而发达。屋大维·恺撒给人民带来了自由;奴隶不必再畏惧主人的肆意残忍,穷人不必再畏惧富人的贪赃枉法,据理直言的人不必畏惧自己的话会招致灾祸。

然而现在有一种不祥的气氛,我担心,它对于这城市、这帝国,乃至于屋大维·恺撒本人的统治来说都是凶险的预兆。派系作对,谣言漫天;皇帝带来的舒适和有尊严的生活似乎不能令人满足了。这些非同寻常的罗马人……他们仿佛无法忍受安全与和平与舒适。

因此我会离开罗马,这座多年来带给我丰盛的人生的城市。我会回到大马士革,守着我的藏书、守着我也许会写的任何文字度过余生。我会怀着悲伤与爱——没有愤怒或指摘或失望——离开罗马。写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明白我指的是我会怀着这些感情,离开我的朋友屋大维·恺撒。因为屋大维·恺撒就是罗马;这也许是他一生的悲剧。